黎清浅心中自然是高兴,可面上还得再装一会儿,故作纠结道:“父亲能为女儿做到这般,女儿已经是很高兴了。只是,从公中账拨去这么大一笔银两,女儿担心柳氏母亲回来后会生龃龉。”
黎正康让她安心,“这个你不必管,柳氏那边自有为父替你说话。你是要高嫁的,自然要多多添妆才行。”
“诶,”黎清浅见他将梨汤喝完,伸手便又要给他盛,“既然父亲喜欢这梨汤,女儿每日做了送来?”
黎正康则是摇了摇头,“不必了,为父本就不爱喝梨汤。”
只是当年他的妻子喜欢喝也喜欢做,他为了不扫她兴,才装作喜欢喝的样子。
那就好,黎清浅在心中暗道,省得她每日都要惦记着梨汤的事。
“那女儿便不打扰父亲,先回去了。”说完,她便起身朝屋外走去。
屋内只剩下黎正康一人,他看着那盅未尽的梨汤,一时之间感慨万千,竟双手掩面,开始有些啜泣。
黎清浅在离开书房后,脸上乖巧的神情几乎是一瞬之间消散。
刘嬷嬷曾跟她说过,父亲与母亲生前,并不是没有感情的。相反,母亲在世时,黎正康应该很是珍爱她。
只不过这种感情终究没能赢过对于利益的盘算,以致于黎正康在母亲“难产而亡”百日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迎娶了富商之女柳氏。
黎清浅缓缓抬起头,母亲真正的死因,黎正康究竟知不知道?如果知道,那有没有参与到其中?
只是自己如今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暂时还不能直接跟黎正康撕破脸,揪着他的衣领子问事情的真相。
不过唯一可知的是,黎正康靠不住的。
前世大哥二哥被江凛残忍处死,他为了自保,甚至主动谄媚江凛。他明知江凛仇视自己,却也不管她的安危,附和起百官之中针对她的言辞。
黎清浅低下头,释然地笑了笑,所以今生,黎正康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谋求荣华富贵的工具,再也没有前世那种以父为天的崇拜感。
自己今天这场戏唱得漂亮,不仅日后黎舒月的错事自己不用担责,还成功地夺回了母亲生前被他贪墨的嫁妆。
从刘嬷嬷的言语里,她依稀能听出母亲似乎也是爱着黎正康的。也是,毕竟她生前的记忆里,应该都是黎正康与她相守的画面,只是不知母亲在生命的最后有没有恨过他。
在这件事上,黎清浅算是局外人,并不能擅自替母亲做决定。但如果让她找到任何母亲曾恨着黎正康的蛛丝马迹,她连那一成都不会留给他!
黎清浅缓缓呼出一口气,在冬日的半空中,形成白色的雾。
云衣上前为她披上斗篷,“姑娘,外头冷,咱们快些回去吧。”
“云衣,”她忽然开口,“我想去筠州。”
“姑娘,筠州地远,您尚未出阁,定是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的。”
姑娘似乎从回京就许久没开心过了,云衣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黎清浅微微颔首笑着,的确如此。
*
金玉院。
黎舒月一回来一如既往地在砸东西。
屋外的翠儿看着她的举动,端着木盘的手也不免用力抠住。
砸砸砸,你就砸吧,看着屋里的东西几时被你砸完!
黎舒月手边没了东西,正要转身拿起案边的一个瓷瓶,却发现了守在屋外的翠儿。
正一肚子气没地方发泄呢,冲着翠儿就暴喝道:“鬼鬼祟祟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滚进来!”
翠儿这才端着木盘进了屋去。
谁知刚一走进屋门口,就被黎舒月揪住耳朵狠狠往柱子上一甩。
幸亏翠儿反应及时,伸出手扶住了柱子,才没摔个鼻青脸肿,木盘之中的东西也散落一地。
“昨儿你去了哪里?害我想要个丫头陪着我去寻梅宴都找不着人,甚至还让那黎清浅摆了一道。我看你还是欠打!”
说着,又要动手去打翠儿。
翠儿连忙跪在地上,双手扶住黎舒月的裙摆,“姑娘,姑娘饶命啊。奴婢昨儿是真的去处理伤口了,若是带着奴婢去,让那么多人瞧着奴婢的伤,对姑娘的名声也不好啊。”
“你是蠢出天了,不知道说是你自己半夜起来解手撞了哪儿?”
话一说出口,黎舒月自己也心虚,敢情上哪儿撞去才能在下颌处撞出一道刀口子?
她气得很,一拂袖转身,坐在了桌边。
翠儿小心翼翼地抬眸,见她似乎没有继续打骂自己的意思了,这才连忙站起身。
走到黎舒月身后,开始为她捏肩,“姑娘消消气,此次是奴婢做得不够好。从今往后,奴婢定时时刻刻都守在姑娘身边,替姑娘把事情办得漂亮。”
她好声好气地哄着,黎舒月心中的气愤才勉强压制住了。
翠儿眼睛轱辘一转,来到她面前给她捶腿,一边有意无意地提起:“奴婢这手法,终究不及玉萝姐姐熟稔有力,姑娘先将就着,等玉萝姐姐回来了,再让她来伺候您?”
“回来?她去哪儿了?”黎舒月在脑海中搜寻一番,“是啊,许久不见玉萝了。哼,那个死丫头竟敢公然叛主,等母亲回来了,我定要好好处罚她一番。”
翠儿的脸上带着殷勤的笑,“姑娘是要等着夫人回来,好好发作的。”
黎舒月低头看她,“哦?你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翠儿往屋外看了看,又附到黎舒月耳边低声道:“奴婢听说,不只是玉萝姐姐不见了,就连那日关去静影居的云霜,近日也是没了踪影。”
黎舒月挑眉,像是有些不信,“你怎么知道的?”
“说出来不怕姑娘责罚,前段时间奴婢为了给姑娘打探静影居的消息,三天两头往那处跑。静影居新换上的下人们不知道三姑娘与您冲突,见奴婢老实,什么话都跟奴婢讲,奴婢就是在前两天得知的。”
“您想,三姑娘管家只是暂时的。若是等夫人回来,却发现府中下人平白无故没了两个,不是正好治她一个管家不利的罪名,也好顺势就把管家权要回来。到那时,三姑娘在这府里的风光日子可就到头了。”
黎舒月满意地看了眼她,“行啊,本以为你是个懦弱胆小的贱皮子,没想到竟还是个中用的。”
翠儿好不容易被她夸了一通,害羞地低下头去,“奴婢一身贱骨头,当年是家中父母都不在了才被兄长卖来黎府的。夫人与姑娘给了奴婢一口饭吃,奴婢自然什么事都紧着姑娘来。”
翠儿这一番话,让黎舒月心情大好,这才是她心中为奴为婢者该有的卑躬屈膝模样。
“你还算机灵,比起那个不听话的玉萝,你还算会为我考量,”她瞥了一眼翠儿,“既然你说静影居的人都对你没什么防备心,那就多往那边跑跑,给我打听点有用的东西来。”
黎舒月高高地仰起自己的头颅,像是有些春风得意,自然没注意到翠儿低下头去的神情,“诶,奴婢一定多往那边跑。”
黎舒月偶然瞥见那散落一地的东西,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
翠儿连忙上前,将那些东西收起来,摆在黎舒月面前,“这是奴婢为姑娘准备的。”
黎舒月侧头一看,是一个布偶娃娃,上面还写着黎清浅的名字,旁边是一堆针。
“巫蛊娃娃?你给我这个做什么,要是被发现了我就完蛋了,你这不是要害我吗?”
翠儿连忙解释道:“奴婢既已向姑娘表明了忠心,那这一生都是要跟着姑娘,仰仗姑娘的荣光,又岂会害姑娘?”
她将那娃娃塞进黎舒月手里,“姑娘只要偷偷地做,就没有旁人能知道。既如此,不也正好解了姑娘心中愤懑吗?”
在她的唆使下,黎舒月拿起一根针,狠狠往娃娃身上扎去。
果然,这段时间堵在自己心中的不悦悉数在这时释放。
黎舒月赞赏地看了眼翠儿,“不错嘛,被打了这几天,脑子转得越来越快了,也会讨我欢心。”
翠儿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阴翳,你那是打了几天而已吗?从自己有记忆以来,黎舒月隔三岔五的就是一顿打,能活到今天都是自己命大!
只见她又笑道:“这东西万万不能被发现了,您就藏在床头那柜子底下吧。奴婢替您好生看着,决不让别人靠近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