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厮杀,尘土飞扬…
姜安所骑白虎无人敢拦,那些想要靠近的宵小皆被身边守卫之人一一斩杀。
视线穿过混战的两方将士,小姑娘终于瞧见了沈佑的身影。
今日的他褪去常服,一身戎装威风凛凛。
沈佑并未骑马,不用身侧兵卒保护,一人陷进护**的包围中,不断挥刀。
那张俊脸上零星沾着血迹,眼底猩红,尽是疯狂之意。
几十人的包围愣是被他杀的有来有回,身上染血也浑然不在意…
疯子!
姜安脚踏虎背,凌空而起,奔着他而去。
枪锋与利剑相撞,阻了沈佑要取那名护**将士性命的动作。
杀招被拦,沈佑猛地抬眸,手上挥剑不断。
待看清眼前人是谁时,剑锋也直逼命门而去。
姜安!
沈佑瞳孔一缩,手腕微微动了动,像是要收剑。
“铛”的一声响,长枪在小姑娘身前化了个圆,化去这一险招。
内力相撞之时,她与沈佑同时向后倒退,两三步之外才稳住身形。
“沈佑!”
小姑娘笑得张扬又漂亮,“真不考虑换个地方做事?”
“北地可是片乐土!”
“哈…”
沈佑挑眉,“阵前哄骗敌方大将,此事恐怕也就你姜安做得出来!”
“怎么,你父亲没来?”
他嘴角勾起笑,却没有什么真情实意,“或者上次见过的那名年轻将军也行!”
“没有!”
姜安抬起枪锋,“一个都没有,今日就你我!”
“那可不成…”
沈佑笑容更大。
或许是因为听说了他的故事,姜安总觉得这人的笑容中带着必死的洒脱。
似乎只有这样才是解脱…
姜安面上认真起来,手中长枪舞动间还不忘斩杀身边两名想要偷袭的鼠辈。
她猛地冲向沈佑,那杆红缨长枪好似活了一般随着主人掷出,直奔身前人而去。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小姑娘扬声,语气中尽是桀骜。
沈佑步步退,攻招变防守。
不一会儿的功夫,身上就被姜安用长枪枪尾抽了好几下!
他素来是个脾气不好的…
让了十几招之后便恼了,不再藏拙。
有几次,剑锋擦着小姑娘的脸颊而过,剑气断了她一缕墨发。
“哟,不让着我了?”
话罢,姜安快步上前,借力一跃而起,整个人凌空压枪,用了全力击向沈佑。
她这一身怪力…
沈佑以剑抗之,脚下的土都陷下去几寸!
他的虎口血肉模糊,拿剑的双手抖得吓人。
而造成这局面的姜安向后退了几步,咧嘴笑笑,还开着玩笑,说道:“沈佑,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矮了呢?”
“放…屁!”
沈佑一张嘴,一丝血渗出。
好家伙,都打出内伤来了。
他眼神认真起来,更有时逢对手的畅快和癫狂。
“你这小姑娘还挺厉害,做我的对手刚刚好。”
沈佑擦去嘴边血腥,一举一动间都带着桀骜不驯的野性。
只是可惜了…
他想着,只是可惜了这小丫头怕是要背上他这条命了!
他答应过祖父,会好好活下去,绝不会寻死觅活,做娇柔做作之态!
可他真的活不下去了…
每夜闭上眼睛,他的眼前都是父亲母亲,是他尚且年幼的妹妹,是祖父祖母。
他们合该是团聚了的,只剩他一人留在这人间地狱之中!
祖父训诫他不敢不从,就只能做这些疯狂之事作死。
“疯子!”
“他们在天有灵,也是希望你活着的!”
小姑娘擦去额头汗水,喘着粗气训斥。
沈佑双眸通红,便是两只手被自己的血浸染也不曾松开剑柄片刻。
“我不希望!”
他表情狰狞,如同困兽。
“我受够了!”
“啊!”
说着,他又冲了上来。
姜安咬紧了牙,一个侧身躲过沈佑的劈砍,稚嫩的手抓住她的胳膊,“你清醒点!”
此时的沈佑没有任何理智可言,什么剑招…全都被他抛之脑后,只剩下最原始的劈砍动作。
他与小姑娘抗力,姜安手下的骨骼传来轻微碎裂的感觉,他也丝毫不觉得疼。
“小姐,松手!”
酿酿揽过姜安,将人圈到身后护好。
小姑娘的手松开来,与此同时沈佑剑换了手…
他左手执剑依然无碍!
姜安被酿酿护着,紧紧揽住。她就瞧着那剑高高举起,朝着侍女的后背劈砍。
而执剑之人那张脸扭曲着,已然与她记忆中的沈佑相差甚远。
“酿酿…”
姜安喃喃,想要挣脱保护。
她长长的睫毛颤抖,只听一声利剑破开皮肉的刺啦声后,想象中的剑并未挥下。
小姑娘红着眼睛,生生憋出一滴泪来。
泪珠滑落,沈佑的手松开了那剑,他不停呕着血,前胸被利刃贯穿。
他似是不觉得疼,朝着小姑娘灿然一笑。
垂着的手抬了抬,又没有力气般垂下。
小姑娘辨别着他不甚明显的嘴型,似乎在叫自己…别怕。
其实他还想道歉的…
真的很抱歉,他似乎吓到小姑娘了。
耳边刀戈相向的声音渐远,沈佑的世界安静了下来…
他感受着…自己似乎倒在了地上。
是的,他倒下了。
他瞧见了湛蓝一片的天空,真的很漂亮…
从前他怎么不知这天空居然如此美丽。
血液在流失,沈佑觉得有些冷了。
就像是幼时他独身一人坐在乱石泥土之上那般冷…
就像是祖父死时,大雨拍在身上那般冷…
紧接着意识开始模糊,他听见母亲唤他回屋用膳的声音了,听见父亲教他习武时的训斥声,父亲还不知道他如今已经能握着剑手不抖了。
还有妹妹那双会说话一般的圆眼,还有祖母…祖母和祖父永远慈爱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终于啊…
他解脱了。
“我…解脱了…”
这般喧嚣的战场上,姜安还是听见了这声细微的说话声。
她的眸子愣愣的从手持利刃的孟不忍身上移开,看向已然了无生息的沈佑。
真奇怪,这人就是没了声息,那张脸也依旧是好看的…
时至方才,隐隐约约间姜安似乎明白了谢云山临行那夜说的话。
他说,“遂了沈佑的愿,于他或许是件幸事。”
此处人间,于她是家人挚友;于他是活生生的炼狱。
与沈佑缠斗许久,骤然放松下姜安腿软到站不住。
她搀着酿酿的手,眸子没有一刻从沈佑身上移开。
只听小姑娘大喊道:“叛军大将沈佑…已死!”
“尔等还不降吗!”
战场中心,霍朗一手提着身穿龙袍的姜亦舟站于轿辇之上,他身边还有霍长明陪同。
两父子相视一眼,“叛军头领已被俘!”
叛军,大势已去!
原本还在厮杀的叛军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有不甘有恐惧,更有悔恨…
刀剑扔下的声音越来越多。
风走过,卷起血腥味,充斥着鼻腔。
姜安如同大多护**将士一般巡视着这处战场。
敌人和兄弟的尸首错乱交织,或许你的脚下就踩着断肢,更或许那断肢上还有护**的标识。
父亲也会这般吗?
姜安心中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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