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活生生的皇帝,姜安眉峰一动,嘴角的笑意更大。
她从白虎身上下来,扛着银枪没甚规矩的吆喝道:“陛下可还安好?”
她这举动虽说无礼了些,却也率真。
陛下乐呵呵,平易近人的很,“朕很好!”
且活着呢!
“你父亲近来如何?”
这就相互客套起来了?
小姑娘面上笑意不变,嘴跟涂了蜜一般,“姜安临行前,父亲忧思陛下安危,吃不下睡不好…”
“如今陛下安好,待我回北地禀明,定能让其开怀!”
“咳咳…”
战马一侧的谢云山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他避开丞相爹要刀人的目光,压住抽搐的嘴角。
王爷吃不好睡不好了?
还是因为陛下有难?
陛下薨逝,他乐的如此还差不多吧!
小姑娘这张嘴真的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安安小姐…”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谢丞相突然出声,打断了陛下接下来的话。
皇帝面色难看,像是要吃人。
同样,像要吃人一般脸色的还有谢斯。
他向前一步,质问道:“敢问安安小姐,我儿何在?”
姜安故作懵懂,手诚实指向身侧,“丞相找谢小将军?”
“可是要话家常,我作为主帅倒是可以…”
谢斯冷笑一声,“小姐何必明知故问,我要见的是被这逆子捆走的大儿子!”
逆子?
小姑娘面上笑意渐落,一双乌黑的眸子紧盯谢斯,慢条斯理的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丞相说话还真是有意思…”
“如今谢小将军是我护**麾下主将,怎么说也是有官阶的,可担不起丞相这句‘逆子’!”
“更何况…”
姜安以枪柱地,枪尾接触的青石砖就这么碎裂开。
她以实力威慑,震慑百官。
“小将军是我王府贵客,且随军平叛立下汗马功劳,当着陛下的面儿,你逾越了!”
一顶‘目无皇室’的帽子就这么在姜安三言两语中扣了下来,压的谢斯火冒三丈。
这皇城里面、谢家家宅之中,他们谋划再多谋逆之事,说再多蔑视天家的话,都没有关系。
可这些事儿决计不能搬到明面上!
皇城外多的是百姓,传到文人书生口中,谢家‘清流之家’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臣也是关心则乱、爱子心切,陛下向来和善,定能宽宏我这个老臣!”
老臣二字便是在强调自己对于朝廷的贡献…
如果陛下和姜安二人谁再揪着这件事不放,那都是欺负谢斯这位为南商贡献颇多的老臣。
谢斯放下行礼的手,转而看向姜安,“反而是安安小姐,臣问的是谢…小将军将我长子捆走一事,你又何必扯到这些,咄咄逼人呢!”
小姑娘轻笑,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她心虚咯。
笑话!
她看向身后大军,包括被护**夹在中间的赤羽。
“谢小将军奉我之名在此阻拦叛军入城,可有对赤羽动手,亦或有捆走谢大公子?”
“没…没有。”
一声起,声声呼应。
回话的赤羽连眼珠子都不敢乱转,生怕后背抵着的刀扎进腰子。
“就是说嘛~”
姜安眉眼明亮,“我护**为平叛而来,赤羽在此同样为平叛,既是友军,捆什么人啊!”
“还是说…?”
她的留白,让人浮想联翩。
百官之中,他们想着这小丫头不输其父的狠辣和手段,再看看如今轻而易举就能踏平皇城的护**数量。
绝对不能让姜安知道他们曾言护**是叛军一事!
身为臣下,忠心耿耿,不远千里护驾。
可帝王揣测其用心,朝中大臣谏言出兵斩杀…
只要此事被她知晓,护**便是此刻擒了帝王,占了朝堂,多年以后的史书上也算名正言顺。
这一刻,就连谢斯都是如此想的。
他脸色黑的吓人,却还不了半句嘴。
谢云山嘴角的笑嘲讽,他这个爹还真是不出所料啊!
“好了!”
陛下发话,看向谢斯的面色不悦。
“战场之上情况混乱,说不准在哪了…”
“既然人丢了,丞相派人去找就是,何必在此纠缠不放!”
嚯!
有官员低头,默默减少存在感。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这位帝王第一次对丞相这般语气吧~
咱们这位陛下出息了啊!
有言官心里盘算着,这种情况合该回家放个炮竹庆祝一下!
“臣…”
谢斯牙都快咬碎了吧…
“臣知晓了。”
哦哟~
姜安心里的小人儿傻呵呵乐着。
就这么点功力?
这要是善渊或者胡晏那只老狐狸和他对上,还不得给这老头气个半死啊!
“咳咳…”
小姑娘朝着这位帝王遥遥一拜,“陛下,叛军首领伏诛,叛军之中被俘者也都在城外有大理寺的金卫接手。”
“姜安此行圆满,即刻便启程回北地向父复命了!”
“这便走?”
陛下似有不舍,“可以在京中多待些时日,待宫中情况清明,朕设宴为你庆功如何?”
“陛下受惊,南商沿途各城皆有损毁待修,如此时节,姜安得陛下厚待实在惶恐…”
实则心里:捣什么乱啊,再不走可走不成了!
瞧瞧,瞧瞧!
再说几句,陛下怕是都要哭了吧。
身侧伴君的吴鹤亭偷摸翻了个白眼,平常什么不见这小丫头对他拍拍马屁呢。
他立了多大的功啊!
“诶,陛下!”
他晃神那么个功夫,差点就翘辫子了的皇帝大步往皇城外走去。
一边还说着,“朕要去给安安送行!”
“陛下…”
“……”
最后,姜安领兵原路出城,咱们这位陛下站在皇城之上目送!
至于姜亦舟的尸体嘛…
便搁置在皇城那扇门外,无人问津。
百官们瞧着,也只是暗地摇摇头。
这位二皇子哪里是颇得圣宠,分明就是陛下与谢家、太后缠斗时手中的一把刀罢了!
天家,哪有真情…
护**从出城到拔营远走,连一个时辰都没用上。
太后身边的太监出城时,瞧见的就是一片光秃秃的地面~
“公公…”
他身侧,赤羽军将领一脸为难,“人走了,这圣旨…”
那太监气的一甩袖子,“走,回宫!”
他又要去找太后告状了。
“走了?”
宫殿中,香炉中薄烟慢悠悠飘浮。
“可不是,城外什么都没剩下!”
“呵…”
隔着屏风,太后翻看自己一双多加保养的手。
“护国寺的那个贱人是废了,这个丫头的本事哀家倒是小瞧了…”
“人既走了,那就送去北地。”
“册封县主,她总该回来京都到宗祠上敬香磕头的…”
这样一个丫头,不仅不能放任她继续生长,还是得早点捏在手中。
“你们人马少,轻装简行,务必在姜安归北地前将人拦下。”
“奴才这就去办!”
此刻的姜安:你们心里的算盘我隔着八百里就听见了!
崎岖的山路上,小姑娘早就先一步带着被敲晕的谢大公子跑路了~
至于大军,还由谢云山和霍朗带队,慢悠悠的走呢!
等到十几日后,太监吃饱了飞扬的飞尘,好不容易追上大军,就发现军中主帅…不在!
“这…这!”
“这可如何是好啊!”
太监灰头土脸的,拿着圣旨,呆若木鸡。
“真是辛苦公公跑这一趟了~”
谢小将军没啥情绪的感谢着,敷衍至极。
“你…我!”
“咋?”
霍朗下马,往太监身侧一站,大掌搭在他肩上,像是抓了个小鸡仔一般。
“公公去北地再宣旨也是一样的嘛!”
“待我家小姐病好了,自然就能随公公回京上宗祠了!”
“不是…”
瞧着这太监可不是很乐意的样子。
姜安说是病了,可天高皇帝远的,她病的重不重,要病多久还不是北地自己说了算!
这祖宗要是一月不好,半年不好,一年不好…
十年不好!
那他之前在太后宫中的筹谋岂不是全都成了一场空!
“咱家…”
“诶!”
霍朗把人往马背上一丢,一掌落在马屁股上,“公公可是有个宣圣旨的活计等着呢,这天家的事情可怠慢不得!”
马匹吃痛,嘶鸣着向前,四个蹄子都快抡出残影来了。
“啊啊啊啊!!”
听听~
这中气十足啊!
霍朗瞧着跑远了的马,又回头去看尚且还懵着的赤羽,“你们…”
“不不不!”
三四名赤羽军利落上马,笑容谄媚又透着可怜,“我们自己来…自己来,不麻烦您。”
“驾!”
“驾!”
“公公,你慢点,等等我们啊!”
瞧着这一幕,护**中笑作一团。
大军回崇州是新岁前一日的事情…
谢云山嗅着空气中雪的味道,感慨一声,“还是北地更让人舒坦啊!”
此时,姜安病了的消息在北地流传已经有一阵。
谢云山回王府时就发现府门前有不少百姓…
他们手中拿着的东西不少,平日里小姑娘最爱的零嘴,喜欢的玩物等等。
“您就收了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一位穿着厚棉衣的老婆婆把篮子递过去,哀求守府门的侍卫。
“婆婆,小姐说了让您留着卖掉换钱…”
“您看,要不您就把钱收了吧!”
“收了钱,这东西我自然代小姐收下。”
“可是…”
婆婆连连推拒,“我不是为了…”
“老婆婆!”
谢云山与她相熟,把钱塞到她掌心。
他半开玩笑道:“婆婆收着,下次再多做些送来,安安爱吃,我也爱吃!”
“诶,好!好!”
她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小将军回来了!”
侍卫很是高兴,赶紧就往府里跑去,“孙管家,小将军回来了!”
谢云山踏入府门,背着手往前走,脚步一颠一颠,皆是轻松快乐。
这感觉…还不赖~
谢小将军见过了寻来的孙管家,又去书房见了王爷和胡晏二人,还从他们口中得知,兄长就在王府他住着的院子里,由云毅照顾着。
谢云山出了书房,没回自己的小院,反倒是绕行去了后院,到了摘星院。
“这个不行,太小了…”
白虎的毛一下子就给遮住了。
“这个还行…”
“就是不够闪!”
他进去时,小姑娘正在主屋挑着宝石。
“哟,这不是咱们病了许久的小祖宗嘛~”
谢云山一脸笑意的揶揄。
“谢云山!”
姜安扔了手上的宝石,一脸惊喜,“你回来啦!”
谢小将军一脸傲娇,“还不是听说某个小家伙成天在府里念叨不能一起过新岁,就快马加鞭回来了。”
他上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说说吧,你准备病多久?”
姜安身侧,酿酿将屋门阖上,带着正言退了出去。
“一两年吧…”
“等下一次科举,渊渊他们上京。”
小姑娘嘀咕道。
“你兄长现下在北地,京都谢家和太后那儿做事必然受制,如今倒是王府大显身手的好时机。”
她爹若是动作快些,能埋下不少钉子。
南商不管谁称帝,都不该是被世家钳制。
帝王不能独自决断,那还说什么君权…
世家兴盛,皇家衰败,这显然是不长久的。
这个道理,谢云山懂。
他没有替谢家辩解什么,况且也无需辩解什么,都是亲眼瞧见的,又有什么是能遮掩掉的。
“谢云山,你…”
谢小将军撑起笑,“怎么,觉得对不起小爷?”
他的手掐住小姑娘脸蛋,揉圆了搓扁了,玩的不亦乐乎。
“谢家可不止是丞相谢家…”
“京都还有其他两房,祖地还有谢氏族人,就连其他几个地方都有远赴任上做官在此生根发芽的谢家人。”
他谢云山如今所做所求就只是有朝一日谢家终倒,可以保下他们。
“泥快放才窝(你快放开我)!”
小姑娘凶巴巴瞪着他,手脚乱蹬。
晚膳时,厨房准备了不少菜色,在前厅摆了个小小的席面,只有府上这几位。
听着不远处的欢声笑语,谢云山院中站着的男子偏头向吵闹处望去。
他说,“谢二回来了?”
伺候的云毅咧嘴,“嗯,回来了。”
“怎得不叫我去呢。”
小侍卫看了看大公子,默默低头,“公子说了,今日他很高兴,怕你去了砸场子。”
“呵…”
男子转身进了厢房,又过了不久,烛火光便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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