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那就好。”陈姨娘这会儿才真正舒心地笑了。
“二姐姐还说,总会见到面的。”婉宁这句话是方才在秦太太房里没有说过的,陈姨娘越发欢喜:“是,总会见到面的。”
虽说先封嫡母,后封生母,但这,总有个盼头。
“娘,还有件喜事呢。”婉宁的话让宋姨娘皱眉:“什么喜事。”
“前些日子,母亲不是着人去您家乡寻您的家人吗?已经寻到了,还带上了京。”这句话对宋姨娘来说,无异于耳边一个雷炸开,接着宋姨娘就道:“当真?”
“确实是真的!”婉宁说着就握住宋姨娘的手:“母亲说,让我陪着您去见见。”
“我们走吧。”宋姨娘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接着,又想起什么似得,就往镜子里面照照:“我这样,可以见人吗?”
“当然可以见人。”婉宁说着就替宋姨娘拢一下鬓边的发,宋姨娘鬓边已经生出了白发,眼睛已经有了皱纹,不是当初离开家乡时候的二八少女。
丫鬟婆子在外面等着,见到婉宁和宋姨娘出来,也就在前面引路,妾的亲戚,自然算不得正经亲戚,他们只是被人放在一个偏僻的小院里面,管家陪着他们。
宋姨娘走进小院时候,脚步不由凝住了,自己还能见到自己的弟弟,可是该说些什么呢?家乡已经远在天边,而自己的弟弟,也不是昔日的孩子了。
“好了,我们姨奶奶来了,连四姑奶奶都来了。”一个管家娘子走了出来,瞧见婉宁和宋姨娘,管家娘子就高声说了一句,还掀起了帘子。
宋姨娘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格外激烈,仿佛所要见的,不是自己的亲人,而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小屋没那么明亮,婉宁和宋姨娘走进屋内的时候,有几个人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接着就有人跪下:“姐姐。”
宋姨娘有些不适应屋内的光线,眨了眨眼才看清里面都有些什么,看到自己面前跪着一个三四十岁的汉子,不是自己离开家乡时候,追在自己车后,声声喊着姐姐的孩子。
宋姨娘心中一阵酸涩,把这汉子拉了起来,仔细看着他的面容,从他的面容之中,能看出一些昔日那个孩童的模样。宋姨娘的泪顿时落下:“这么多年了,二十几年了,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
“姐姐好。”宋姨娘的弟弟叫宋智,平常人都只唤他一声宋大,而他的媳妇,人就叫她宋大婶。
宋大婶已经上前打招呼,她三十来岁,生得很精明,身上的衣衫也还干净,这一路上,宋大婶已经和管家娘子打听清楚了,这府内的规矩,宋姨娘在这府内的地位,以及,宋姨娘尽管没有生儿子,但生了个好女儿。这女儿嫁得很好,让宋姨娘的地位也在府内水涨船高。
因此宋大婶方才是在一边打量,瞧见婉宁的行动做派不是丫鬟,那必定就是自己那个外甥女了,不对,按了秦府的规矩,自己不能在她面前充当舅妈,而是要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四姑奶奶。
于是宋大婶叫过宋姨娘后,就对婉宁道:“这就是四姑奶奶了吧,瞧这长相,和姐姐年轻时候真是一个模样。”说着,宋大婶就拐了宋智一下:“你说是不是?”
“是,只是姐姐离开家乡时候,比这会儿都要小。”宋智见宋姨娘哭了,自己也哭了,正在那擦眼泪,被自己媳妇一说,宋智也就抬头,仔细看起婉宁来。
“还请先坐下吧。”婉宁不晓得该怎么称呼宋智他们,只能在那招呼着。
宋大婶已经拉过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小一些,才七八岁,女孩大一点,总有十岁了。
宋大婶按着这两个孩子给宋姨娘和婉宁磕头:“快来见过你们姑妈,还有四姑奶奶。”
“孩子还小,哪能这样。”宋姨娘见到这两个孩子心里也是欢喜的,起码宋家人还能好好地活着,而不是遇到了些别的事情,一家子活不下去。
“还是姑妈心疼他们。”宋大婶这才坐下,却没有做正,而是斜着身子坐。
“你们在家里,都做些什么?”宋姨娘瞧着他们的装扮,虽然穷,但也还是能吃饱饭的样子。
宋智擦了擦眼泪,就开口说:“自从那年姐姐走了,家里有了银子,爹的病渐渐好了,我呢,就念了几年书,到了十二岁就去铺子里做了个伙计。”
“姐姐你也晓得您弟弟,人老实,不爱说话,做伙计呢,也是常常被人打。”宋大婶接着宋智的话说,婉宁没有说话,只是在一边观察着,很显然,这个家里,都是宋大婶做主,而宋智呢,是什么都听宋大婶的。
说着宋大婶长叹了一声:“到了现在,做了快二十年的伙计了,别人呢,都挣上了个掌柜,要不就自己出去自立门户,就他,还老老实实在人家铺子里面做伙计,一年到头,连工钱带分红,也不过就是三十来两,若不是我还去替人家洗点衣衫,找点别的事儿做做,这家里的日子啊,是过不下去的。”
宋大婶说话时候,婉宁已经看到她的那双手,布满了口子,说去洗衣衫,倒也不是虚言。
“我也帮娘洗衣衫呢,冬天,那水可冷了。”小女孩笑嘻嘻地说着,宋大婶已经打了这小姑娘一下:“在姑奶奶跟前,说这些做什么。”
小女孩害羞地躲在宋大婶身后,婉宁抓了把点心给这小女孩,说起来,她还是婉宁的表妹呢。看着这双和自己差不多一样的眸子,婉宁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发,让丫鬟带她们出去玩。
“两位来这京城,想来也不止是诉苦。”等到孩子们都出去了,婉宁才对宋智说,宋姨娘不由看着婉宁,似乎不明白婉宁为何要这样说,而宋大婶已经笑了:“还是姑奶奶聪慧,难怪这一路上,他们都在夸姑奶奶呢。”
“您是我娘的弟弟,是我的亲舅舅,娘亲舅大,虽说碍于规矩,我不能唤您一声舅舅,但这事儿,我还是记在心上的。”婉宁的话让宋智的唇张了张,接着宋智就道:“是,我晓得规矩,毕竟我们东家的姨娘,也没有人敢去说,是东家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