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礼物送完后,就到了各个地区向李隆基献上贺表的环节,此时李瑛也回到了常安的身边坐好,然后问道:“方才父亲好像心情大好啊,一定是因为你的那个办法。”
常安笑着微微摇头,说:“不知道,别乱猜为好。”
“对了常永和,你方才那个办法,是否有不足的地方啊?”李瑛此时干脆就不聊别的话题了,而是直接问起了方才的事情。
“殿下觉得哪里有不足?”
“首先是百姓那边,若是他们不愿把土地回交给朝廷怎么办?”李瑛问出了一个他认为是最关键的问题。
但是常安却笑着说道:“我们只是把土地重新划分了出来,何必要回收?回收了百姓吃什么用什么?后面只是要把土地重新划分给百姓。”
“反正如今正是冬末,尚未到春耕的时间。估算的不错的话,大抵两三个月之后才能到春耕的时节,在此期间,赶一赶还是能把土地重新划分出来的,就看这些百姓们能不能配合了。”
李瑛又说道:“但是百姓他们万一不同意怎么办?毕竟有些土地是他们祖祖辈辈都用于耕种的啊。”
“陛下连祖宗之法都改了,百姓只是换一块地耕种。”常安说道,毕竟这种年代可别想用寻常道德来让他们信服。
“而且再者说了,祖祖辈辈耕种只是他们推脱和表示担忧的借口。老百姓们现在最主要想的东西是什么?吃饱肚子,要是快饿死了,连祖宗的地都能卖出去。”
“现在唯一的风险,就是咱们大唐的土地不够啊。”说到这里,常安的声音就压低了。李瑛的脸色瞬间就变得严肃了起来。
李瑛微微皱眉,问道:“怎么会少?我大唐疆域辽......”
“不是疆域这个土地,是耕种的土地,也就是田地。咱们大唐为何在先前无人逃户虚报?因为刚刚结束战乱,大唐人不多,土地刚刚好够。”
“但是如今大唐河灯繁荣,人口何其之多?就那点一亩三分地,喂谁能喂饱啊。我的土地公有之法,其实暗暗地说了,允许开垦荒地,只需报备登记即可。”
“这样一来,谁都有地,谁都能开垦,还愁田地不够用吗?田地的赋税可是改成了按照份额来算的,地多税多,地少税少。真想多开地,你得有钱;有钱还不行,那么多的地,还得有人种。”
李瑛思考了一下,再问:“按你说的,莫不是租庸调制不够好?因为租庸调是定额的,无论地多地少,都要交那么多。”
“确实是这样,就是这个定额交税会出大问题。不过每个农民土地变多了,租庸调却还是交那么多,可能还富余不少粮食。只要是个能精打细算的农民,应当都能算出这些东西的。”
“算账虽然算不明白,但是算粮食产量,大唐的农民可是一把好手。”
李瑛点点头,恍然大悟,然后朝着常安竖起了大拇指,说道:“你这法子妙啊,难怪我父亲也是如此地高兴。”
此时献表也是到了快要结束的时候了,但是常安连口吃的都没吃上,光和李瑛在这里说话了。于是他就微微凑到了源乾曜的身边,问道:
“源老,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吃东西啊?”
源乾曜有些诧异地看着常安,方才的那种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样子哪里去了?怎么变成了一副要饿死的难民模样?
他看着常安,忽然发笑,说道:“怎么?这可是饿了?”
常安说道:“不是,我觉得有些麻烦。大人们在上奏贺表,难不成都要在一旁干看着?而且面前这些吃的,可是一直勾着我的馋虫呢。”
源乾曜此时就说道:“常小友,离真正开宴还有一段时间呢。现在也只是到了中书令上奏地方贺表而已,稍后还有黄门侍郎奏祥瑞吉兆、户部尚书奏诸州的贡献之物,礼部尚书奏诸蕃的贡献等等。”
“这么繁琐?!”常安此时就有些不淡定了,就差点要喊出来了,“那这桌子上的山珍海味再不吃,可就要凉了啊。”
“这些山珍海味,可不是拿来吃的啊。至少,就这第一桌的饭菜,都不是拿来吃的。”源乾曜笑着解释道。
“不是拿来吃的,那是拿来做什么的?拿来看的?”
“常小友果然天资聪慧,”源乾曜笑着捋动胡须,说道:“不错,这些确实是拿来看的。”
“还真是拿来看的啊!”
常安眉头挑起,显然是被震撼到了。此时他就回过头,开始观察起了桌上的饭菜,米饭看上去是熟的,但是却有些剔透地感觉,看质感比正常的大白米饭要细一些——夹生的。
再看看桌上的菜,油光闪亮的,里面的酱料和底料闻上去还确实有那么些味道。此时源乾曜就说:“桌上的这些,除了饭,都是熟的可以吃的。”
“但是这些偏偏就只是拿来看的,这里的每一道菜都有自己的涵义在其中。国泰昌荣、万年如意等等,怎么能吃呢?”
“那酒总能喝了吧?”
“酒是能喝,但是常小友敢喝吗?”源乾曜此时一脸幸灾乐祸,毕竟现在在场的大臣们,几乎都是拿着酒杯在喝酒。
唯有常安,酒壶和酒杯是一点都没有动,唯一的饮料还是李瑛一开始给他弄来的茶水。一想到这里,常安整个人的脸都要黑了,手指头下意识地在案桌上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看见常安的动作,源乾曜以为是无聊,便没有在意他。反而是一旁的张说,有些反应迟钝地问道:“定康侯这是......”
“应当是有些无聊了吧。”源乾曜笑了笑,说道。
随后张说下意识地看向了常安的手:
“厄......页......鱼......里?”
源乾曜一听到这四个字,整个人顿时就有些哭笑不得,连忙拍了拍张说,说道:“知道了也别说出来啊张丞相。”
随后又偷偷瞥了一眼还在一边胡乱画着字的常安,而此时的他并没有别的心思去关注源乾曜和张说到底在聊啥。
于是源乾曜又低声地和张说解释道:“常小友这是无聊,开始想念家中的娘子了。”
张说此时就点点头,然后就不再开口了。
......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天色已经是有些微微发暗了。终于是所有的繁琐流程都结束了,李隆基此时也是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坐姿。头上衮冕的垂珠此时就微微动了起来,发出些许声响。
随后有一个公公走了进来,说道:“陛下,皇后到了。”
此时常安才微微坐正,看见王皇后身着袆衣,其衣以深青织成为之,文为翚翟之形。上以朱锦,下以绿锦,纽约用青组;以青衣,革带,青袜、舄,舄加金饰;首饰花十二树,并两博鬓;头戴凤冠,雍容华贵,身旁两个宫女搀扶,身后两个宦官托着衣摆。
再看看李隆基的,头顶衮冕,上衣宽身大袖,黑色,绣“日、月、星、龙、山、华虫、火、宗彝”八章;下裳是红色的多褶大裙,绣“藻、粉米、黼、黻”四章。虽然确实很隆重,但是怎么看上去......
王皇后这排场要比李隆基这个当皇帝的还要大啊,毕竟李隆基是自己走进来的,什么人都不用。
“参见皇后,皇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的大臣也是跟着起身,对着王皇后行礼问候。
王皇后也是笑着坐到了李隆基的身边,然后说道:“诸位大人免礼吧,请坐。”
而王皇后一坐下,宫女们就出去了,在场的女性,独有王皇后和几位公主了。随后,听着外头的钟声敲响,就有不少的宫女走了进来,先是整整齐齐按照队列走进来,然后分散开,每个座位前都站了两位,不多不少刚刚好。
就连常安面前都是站着两个。
随后他就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宫女,其中一个弯下身,把常安面前的菜肴给拿了起来,放到了站着的那个宫女手中的托盘上。
收拾好了之后,宫女们就按照来时的做法,一一往后退去,整齐地离开了。
菜被收走了,按照常安的猜想,下一个环节应该是上菜了。但是走进来的却不是宫女,而是身着红裳,头戴凤冠的舞女。
随后常安又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人——也不算很熟的人,李龟年。他还是位于乐师之首,负责指挥奏乐。
乐曲响起,那些舞女开始起舞。
而在舞女起舞的同时,才有宫女开始一批一批地走进来,把手中的菜肴放到了各个大人的桌上。每个宫女的手里都只端着一道菜,把手里的菜品放到了桌上后就直接从侧门离开,然后换到下一个宫女过来上菜。
最后一道菜放下来之后,李龟年那边的乐曲忽然就开始激昂了起来。这时,所有的官员都站起来,常安也是连忙跟着,对着李隆基说道:
“陛下万岁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