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玄机背着背架,肩膀上还传来一阵微痛。
很真实,也很无奈。
毕竟这身躯才十四岁,多年营养不良,现在才勉强一米五而已,还很瘦弱,捡柴卖柴的工作,也没有做多久,稚嫩的肩膀上还没有厚厚的老茧来分担压力。
比起现实自己四头古象之力,这次人生体验的身体就像蝼蚁一样的孱弱。
说句实话,即使现实在左家,虽然有大夫人心怀不轨,但是光看生活,也比现在强无数倍,当然,相比现实左家,左玄机更愿意生活在艰苦一点的普通人家庭。
还有前面几次穿越,也没有这一次的开局艰苦,每一次都没有说会担心吃不饱饭的问题。
但,这几日,左玄机是真的体会到食不易居不易活不易。
左玄机也知道这为什么叫做人生体验卡。
祭鼎果然没有取错的名字。
正常来说,使用了此卡,只带来意识和思维,不带肉身和精神力量,是纯粹的以前身的条件去适应这个世界,体验普通人挣扎的悲欢离合。
所以叫做人生体验。
要是让一个纨绔子弟过来体验一下,这种平凡真实的辛苦,或许还真有让他有改过自新的可能。
当然。
左玄机毕竟是武道强者,体验过赞岐斩魔,紫荆花做过至强霸拳,血继界做过渡世大尊,现实读过高中,前世读过大学。
弱小时很会儒雅随和,也懂分寸情商。
见识和反应肯定不是普通人可以比的,特别是这个世界的文字竟然和现实大差不差。
所以,即使没有其他力量带来,即使这辈子都没有超凡力量,左玄机也有信心满满改变家庭环境。
更何况,这个世界还有武道,不管这世界武道讲不讲根骨,或者这身躯的根骨如何,左玄机自信就算单纯凭借自己的思维,也能够不差他人。
毕竟听了这几天的八卦,好像这个世界的武道并不特别讲什么血脉优势,最多是营养体质悟性意志什么的。
以上的这些考虑,是人生体验卡正常来说的情况。
而左玄机,在茶楼之中,很是淡然,以至于让那小二和掌柜都感觉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这是他没有特意的完全掩藏自己改变的结果,因为虽然自己已经没有无敌的力量,但是并不惧怕这种普通人。
因为自己有不一样的地方,有人生体验卡非正常的情况。
这人生体验卡阻止了自己现实体魄和心神意志威能,但是不知何故,神通竟然还能感知到,或者说某种和神通相关的东西,还能感觉到。
左玄机猜测,或许是神通并非完全植于体魄血肉,也不完全植于意志心神,而是处于某种其他的生物信息波动联系之中,所以能够让此刻自己的思维感应到。
穿越的第二天,自己尝试冥想,尝试看能否以这个身躯修行血魄九段和心神力量的时候,结果是失败无法修行。
但是却引来了某种思维本能,思维感觉到熟悉的神通在滋生之感,算是阴差阳错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随着感觉到神通相应的东西在滋生。
虽然不能马上瞬移,也不能马上在腋下长出一臂。
但也有变化。
空间亲和产生,对四周空间的变化更加敏锐,哪怕血肉力量不变,但是在空间之中的速度却更加快捷,有种空间助力。
这就是为何,那店小二也算消瘦敏锐,被左玄机手掌一抹,就夺了那手掌中五文钱的原因。
不知道是不是世界规则的影响,肉身腋下没有长出手臂,但是双臂好像在慢慢变得修长有力,哪怕因为时间短暂,变化不大,但也有了端倪。
这是他这几日能够山中捡柴,还能背负柴火售卖的原因,手臂相对有力了一点,手臂与肩膀连接的上肢带肌也比以前强了一点。
唯一忧虑的是,希望未来别长得太夸张,双臂过膝还能说是圣人帝王之相,天生剑客刀客,要是过得很了,那就是猩猩之相了。
掂了掂手中的五文钱。
辛苦一天,实际上也就赚到三文,其中一文是山林帮的例钱,不然被发现偷偷去捡柴,又会有纠葛,一文是进城的费用。
最终落到自己手上的不过三文钱,现在物价倒也不怎么贵,三文钱还是能够买三个馒头的。
左玄机摇摇头。
都不能让自己吃饱!
当然,这几天,初来乍到,主要是为了适应社会。
买了三个馒头,自己直接吃了两个,还行,这个时代的馒头,比较实在,还是能够顶一点饱。
剩下一个准备留给弟弟妹妹尝尝,不是左玄机自私,而是现在的自己需要营养,只有自己强大了,对他们才更有利。
走出城门,再沿着城边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一片低矮的棚户区。
好一点的用泥石铸了个小院围墙,泥土房子盖了点瓦,差一点的就用篱笆围着,正好种点蔓藤之类的菜。
这里是介于城市和农村之间的贫民窟,大多都是无地农民的后代。
横七竖八,还是有好多街巷。
左玄机和几个眼熟的人随意的打了招呼,就向其中一条狭窄的巷子钻去,又过了几分钟,就到了自己现在的家。
此刻篱笆桩里面隐隐约约有还有各种吵闹的声音。
左家人口不少,大哥左玄牛被省里征兵的盯上,前年战死在剿匪的路上,只有一身兵丁服和一柄薄刀被送回。
当年嫂子就改嫁了,留下五岁一个侄儿一个四岁侄女。
二哥去年被本城抓了乡勇,据说被一个官老爷叫去修桥的时候,被大水冲走了。
这情况不止左玄机一家,这片棚户区乃至城里城外的百姓都差不多。
这也是这个时代大家拼命生娃的原因,要是生少了,不小心就会断子绝孙。
所以实际上如今十四岁的左玄机也是左家男孩子中最大的一个了。
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叫做左玄鸭,十三岁,比这个身躯的前身更有闯劲,想逆天改命,加入了城外的山林帮,听说在其中跑腿打杂,能够勉强养活自己,一般不回家。
大姐早已经嫁人成家,生活在城外二十里地的一个小山村。
剩下家里日常还有一个十六岁的二姐,一个十岁弟弟,两个**岁的妹妹侄儿侄女,加上父母,一共九个人。
这么多人,小小的破败院落吵闹并不奇怪,这个时候,在城内拉水卖的父母也应该回来了,所以日常都很吵闹的。
只不过,今日的吵闹好像有点不一样。
还有点哭声。
左玄机皱了皱眉,推门而进。
“呜呜呜,三哥,四哥要死了!”
“呸呸呸,小妮子你乱说什么,你四哥不会死的。”
“哎,三啊,你弟弟以后可怎么办啊!”
弟弟妹妹在一旁哭泣,母亲正在给一个躺着的人擦洗身体,唉声叹气,眼中泪花不停滚出。
父亲在小院的另外一角,正磨着一柄柴刀,不言不语。
“三啊,快劝劝你爹啊,他要去和那些人拼命,这是去送死啊,再说了,四还没死,治一下肯定会好的,孩子他爹,算了算了,咱们拼不过啊。”
左玄机看了一眼。
大概就猜测到什么事情,这种情节,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太普通了。
还有那原身的父亲,虽然在磨刀,好像要找人拼命的样子,实际上眼神之中,也有某种惊优和迟疑。
毕竟是普通人啊,平常早就被磨光了血勇,今日就算愤怒,内心提起的血性,也并不那么绝对,日常做的是低头哈腰的血汗工作,又前一两年死了两个儿子,背早就坨了。
这并不可耻,这种日子中,能够保持初心血性的人,太少了,大多数人只是老百姓,早就认命,也知道自己的命不值钱,很贱。
说真的,左玄机虽然接受了前身的一些记忆和情感。
但是要说自己有着原身一样浓烈的家人亲情,那肯定是不现实的。
这一次又不是投胎转世。
当然。
在某种情况下,左玄机还是愿意担起这身躯的责任和因果。
左玄机很冷静。
先是放下背架,然后拿出馒头,丢给哭泣的弟弟妹妹,拍了拍他们的头,让她们去阻止父亲。
接着走到躺着的那个人身边。
因为此刻还有点太阳余晖,所以放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这个就是原身去混帮会的弟弟。
按理跑腿打杂不会危险,没想到此刻手脚扭断的躺在那里,背上乃至连带的肚皮侧面,都还有很多鞭痕。
整个人是昏迷的,不知道是其他伤害,还是手脚背剧痛导致。
胸膛还有起伏,左玄机弯腰看了一阵,以他现实对人体的了解,只要不感染恶化,暂时倒也没有生命危险。
和这身躯母亲哭诉说的一样,的确还有命。
但是呢,以这个时代的医术和条件,就算捡回一条命,以后不是瘫在床上,就是一个只能勉强挪动,不能用出重力的废人了。
基本上也算判了另一种死刑。
“呜呜呜,老三啊,该怎么办,以后四儿怎么办啊,还有啊,这一次四不会离我们去了吧。”
“他爹,别磨刀了,家里还有一两银子,快去请大夫啊,四儿这手脚,看看还能不能救!呜呜,对了,找附近的郎中,不要山林帮药堂的。”
“三啊,你以后千万别学四儿,别去混那什么帮派江湖,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
一会之后。
左玄机终于弄清楚来龙去脉。
原身的弟弟,在山林帮,是帮山林帮城外花楼跑腿打杂,因为机灵有眼力,所以平常多被叫去给那护楼队长跑腿洗衣。
昨晚那队长赌场失意,喝得酩酊大醉,睡到大中午起来,发现衣服上有很多呕吐物,责骂左玄鸭没给他擦身换衣服。
这左玄鸭就解释了一下,说他翻不动对方,没想到对方本就输钱了不爽,所以一怒之下,就有了现在这个结果。
左玄机沉默片刻。
果然是时代的一粒沙,落到普通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能够被压死压废。
任你不甘命运,任你机灵乖巧,在这种情况下,也无能为力。
蹲下身体,拂过那扭曲手脚上的深深手印。
的确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站起身来。
原身父亲已经被其他孩童哭哭泣泣的拉扯着,弯着腰神情死灰的去屋里拿钱去了,好像最后的精气神都被抽离,有种麻木的傀儡感。
至少暂时来说,倒不担心他会去以卵击石。
“娘,放心,四弟他没有生命危险,至于手脚,我以后会想办法。”
左母只是哭泣着点点头,知道这是孩子安慰自己,哪里还有什么办法啊。
这都是命啊!
小老百姓的命,本就无力。
“我出去一趟!”
“啊,三啊,你可千万别去讨公道,没有什么公道的,咱们要活着,就要打落牙齿往口中咽啊,你可千万千万不能找出个什么事。”
这是老百姓最朴素的生存之道,要想代代苟活,就是如此,有骨气的,早就断子绝孙了。
“呜呜,明天开始,我和你爹每天多跑几趟水,总能给你弟弟买药吃,总能养活大家。”
左玄机没有回应,而是先去自己的房间翻出一个小包裹,里面是前身积攒的一百多文钱。
然后这才慢慢的走出篱笆院。
来到棚户区的理正家里。
要办理分割家庭户的手续,理正自然是不办的,毕竟这种事情需要父母子女一起来,再说左玄机明显年纪也没到分家的时候。
但是当左玄机把一把铜钱递上去的时候,一切都好说了。
至于左家其他人的感受,关他屁事。
再说了,理正老爷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料那左家两口知道了,也不敢说个屁字。
等拿到那张分户纸,左玄机知道,这就意味着自己分家了。
以后除了是什么株连的大罪,否则自己什么事情都和原身的父母兄弟姊妹等人无关。
实际上左玄机并不在意这样一张纸张,其他势力也不一定会在意。
左玄机怎么可能会被一些世俗规矩钳制住自己的行为。
只不过是顺便做一做,让那老实巴交的父母稍微安心一点。
要是实在还是不安心,那左玄机也没办法。
他从来不做保姆和知心大姐!
......
回到家中。
左玄机没有提这件事。
只是把纸张放在茅草卧室之中。
然后找出死去大哥的遗物,一柄薄刀。
刀身刀口都有锈迹斑斑,刀柄上的麻布污渍无数。
刀重两斤左右,六十厘米长的样子。
这刀平常无用,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没家里柴刀厚实,要是用得不好,容易扭曲豁口,刚刚左父磨的就是柴刀。
打来一点水,然后在刚刚左父磨刀的位置也慢慢磨了起来。
比起左父的动作,左玄机磨刀就显得有某种韵味了。
滋滋滋,仿佛二胡乐器一般的声音,连隔壁几个邻居都能听到。
只不过,大家知道,左家得罪了山林帮的好汉,没人敢来询问和插手。
等左玄机磨好了刀,拿到眼前,看了看那刀刃寒光,摸了一下,吹了吹上面的石粉。
转过头,全家都担心的看着他。
“三啊,你磨刀干什么,别吓娘啊!”
“儿子,你要是想去拼命,那也让爹来,爹四十几了,本来也没多少好活了。”
“哥,我怕!呜呜呜!”
“是啊,三哥,四哥都那样了,我也好怕啊!”
“呜呜呜,叔叔....”
左玄机笑了笑。
然后手中刀光一闪。
左家老少,只感觉眼睛一花。
附近的好几片蔓藤叶同时就被劈成两半。
左玄机挽了一个刀花。
“我曾经跟了个刀客师傅,现在我也是武林高手,这次只是去给四弟讨要赔偿,那些人会给我这个江湖同道一个面子的。”
“放心,我懂,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说完之后,也不管左家老少怀疑人生的目光。
走出小院之外。
这时候,看着左玄机的背影,左家父母才发现,自己好久没有认真打量自己的三儿子。
他身躯好像坚挺了很多。
走路之间,好似特别的轻灵,好像大猫一样,有种无声无息之感,又好像四周空气空间和他特别的圆融。
要是他们有文化,就会说感觉特别的和谐!
他的身躯虽然还是那么单薄矮小,但是那一双手臂,却好像变得很修长,肩膀好像比原本宽了一点,握刀的手掌感觉很稳。
还有那眼神,好像有种不一样,让人莫名感觉陌生。
特别是现在,重新打量,好像有股不一样的气质。
让他们想用父母的威严来阻止,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好像面对曾经的某些大人物,不是他们能够掌控的。
回想刚刚自己儿子淡笑中的那股冷静平淡冷漠。
脸上还是有着某种担忧。
“孩子他爹,三儿真的是去讲道理的吧。”
“应该...是吧...孩子都会说什么人情世故...还有...三儿什么时候偷偷学了刀客的本事,听说刀客是北方那边的,很凶啊,江湖不是打打杀杀,小鸡...不,玄鸡他肯定懂的!”
“爹,三哥床上放着一张纸,写的什么啊!”
“你爹我又不识字,等你三哥回来再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