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手旁观”——江亭这句话,无疑给叶春秋扣上了一顶无情无义的帽子,这样的指责他想要摆脱也难。
倘若此时置之不理,外界便会传扬他是冷酷之人,宁肯目睹好友之妻备受病痛折磨而不施以援手……
然而叶春秋并未轻易妥协,反问道:“治病便治病,为何非要从我身上取血?你若不能给出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那么这就是对我设局陷害,我是绝不会上当的。”
暂且不论是否遭人陷害,他根本无意插手此事。
万一付出了血之代价,到最后却为江亭二人做了嫁衣裳,自己什么好处也没捞到。
“嗤!”小婵斜靠在床沿,撅着嘴反击道:“叶真人,你都已经快入土为安的人了,谁还会费心思去整你呀?”
“要你献出血来,不过是因其对治病至关重要。”
“你看你保养得如此精神焕发,显然是常年服用人参、灵芝、鹿茸以及何首乌等珍稀药材,炼化气血。长久以来,这些灵药的精华已经融入了你的血液之中,故而你的血有着独特的作用。”
“原来如此!”赵德助豁然开朗。
叶春秋无言以对,望了望床上的病人,又看向赵德助,终究是为了大义,毅然决然地道......
"欲求吾之灵血,但取即可,唯愿叶道友之伴侣,早日重归元气。”
"你说得倒轻松,岂同宰牲之事?”小婵瞥了叶春秋一眼,正色言道,“实则只需一勺精血足矣。”
叶春秋微微一笑:“如此,便依姑娘之言。”
旋即,叶春秋以法诀引导,采得一勺自身灵血。
小婵手持载满灵血的丹玉勺,对围观众修士言道:“此刻,贫道即将施术疗疾,诸位请暂退避。”
患病之人乃一女修,此事不宜轻睹。
叶春秋与众修士,如江亭者皆自行退出室内,以免打扰治疗。
独留赵德助于床榻之前,守护其伴侣,眼中尽显懊悔与哀伤,追忆过往,心中满是悔恨。
小婵神情肃穆,言道:“赵前辈,尊夫人所罹患之怪疾确实非常人所能解,尤为稀罕难治。适才探查之际,贫道发现其体内藏匿邪秽之物,接下来贫道将以秘法驱除此物。”
“无论出现何种状况,前辈切莫惊惶失措。”
“弟子知晓,一切拜托道友了。”赵德助恭敬应允。
小婵不再多言,收摄心神,自贴身携带的玉盒中取出十三枚通灵金针,分别刺入患者曲泉、劳宫、尺泽、凤池等诸多要穴。
赵德助目露异彩,不禁脱口而出:“敢问仙子,此等手法莫非便是早已失传的杏林至宝——太乙十三针?”
“今日得以亲睹,果然名副其实。”
“姑娘,请恕老朽方才无礼,望您能化解家妻苦痛,救我家妻于水深火热之中。”
此刻,赵德助已将对小婵的称谓由“小女孩”转为了“仙子”,足见对其敬意之深切。
小婵并未回应,自第一针入手,即全身心投入医术修为,外界事物无法扰其心神半分。
待太乙十三针施毕,她又从胡万林的天材地宝箱中取出一把幽冥断脉刀,准确地对准赵德助伴侣胸骨正中,划出一道十字形伤口,些许灵血随之溢出。
目睹此景,赵德助心感奇妙,不便多问。
小婵沉浸于救死扶伤之境,施术流畅从容,随手取过盛载叶春秋精纯灵血的丹玉勺。
将其内所储之血,悉数洒在赵德助伴侣胸前,那滴血形成的十字印记之上,随后静静地等待。
赵德助见状,已是满面冷汗,他渴盼伴侣能早日康复,陪伴自己度过剩余岁月。
二十年来,家中络绎不绝的医师、甚至是修真散人,均未能治愈其伴侣的顽疾。而今,他终于从小婵身上看到了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原本气息奄奄的赵德助伴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全身也止不住地颤栗。
“怎会如此?”赵德助脸色骤变,然而念及小婵先前的叮嘱,他又强压住内心的恐慌。
而这一切,皆在小婵预料之中......
她的双眸微微收缩,紧紧锁定在赵德助伴侣胸前,那里赫然显露出一个以刀割出的血色“十”字符号。
然而——
下一瞬。
这血淋淋的十字架上,竟然裂开一道微妙的缝隙,一张一弛之间,充满了诡异的气息。
显然,有某种异常之物在其体内躁动不已。
“这,这究竟是何物?”
赵德助背后冷汗涔涔,他万万没想到,其伴侣罹患的奇疾怪症竟这般诡异恐怖,深恐伴侣支撑不住,就此魂归天际。
“咳咳!嗯啊!”
转瞬间,赵德助的伴侣咳嗽声由剧烈转为压抑的低吟,面容扭曲,显得痛苦不堪,全身颤抖愈发剧烈。
就在她身前的血色十字架中,那一丝裂缝里,赫然探出一抹黑色嫩芽般的存在。
“此乃何物?”
赵德助心跳加速,心提至喉头。
唯有小婵临危不乱,镇定自若地从小胡万林的丹药箱内取出一把金针,握在手中。
她操控金针,精准地夹住了那宛如嫩芽的黑色异物,缓缓将其从赵德助伴侣体内牵引而出。
令人惊奇的是——
那异物一旦离开体内,便如蛇般蜷曲起来,犹如一条黑色细绳,在空中扭动不止,形态与寄生于昆虫体内的阴邪铁线虫颇为相似。
“赵前辈,令夫人久病不愈,正是因这妖虫作祟。”小婵神色庄重地解释道。
“妖虫?”
一听此词,赵德助面色剧变,显得十分不安。
小婵颇感愤慨:“此妖虫已在令夫人体内存活长达二十余年,若您早些带她就医……”
“罢了,不必再提。”
赵德助打断小婵的话语,似乎其中隐藏着他不愿提及的秘密。
小婵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既然涉及到私人**,她不便多问。
接着,她拔下银针,仔细处理好赵德助伴侣身上的伤口,这时,江亭、叶春秋以及胡万林走进屋内。
当他们得知困扰赵德助伴侣多年的病因竟是一只妖虫时,三人均感到震惊不已。
不禁让人猜想,这对夫妇二十多年前究竟遭遇过何种离奇之事?
小婵提醒道:“此种妖虫对于血脉最为敏感,我用叶大师的精血将其诱出。”
“令夫人的身体现已无大碍,只需悉心调养,料想两个月后便可下榻走动。”
“姑娘,真是太感激你了。”
面对小婵,赵德助深施一礼,此刻无论年岁大小,他对小婵唯有深深的敬佩之情。
小婵俏皮地笑了笑,回道:“赵前辈,您曾说过,只要我能救治好令夫人,就把那艘蜃楼赠予我吧?”
叶春秋闻此言,顿时焦急万分。
既然小婵已然治愈了赵德助的伴侣,那么那艘蜃楼岂不是注定要落入江亭之手,成为宴请宾客的场所了吗?
这可万万不行!
叶春秋决定先下手为强:“赵兄,你不能忘却,你曾经答应将蜃楼借给我举办寿宴的。”
“既已约定之事,又怎可食言?”
“……”
赵德助沉默不语,面上流露出难以抉择的神色。
一侧,他与叶春秋之间深厚的修炼同门之情犹如山川深远,而且早已应允叶春秋,若食言而不践诺,于道义而言终究欠妥。另一侧,则是他的伴侣久病缠身,历经艰辛终于得以以仙法祛除顽疾。
此般境遇之下,何从抉择?
选择之道何需赘述!显然,陪伴左右多年的伴侣最为重要。
此时,赵德助毅然挺直腰板,开口道:“叶师兄,恕我有愧,他们救治了我家伴侣。”
“此等救命之恩,我实无物可报答,即便他们索取我的灵宝蜃楼,我亦会欣然奉上。”
“赵师兄,你这是何意?”
叶春秋焦急之下连连叩击膝盖上的乾坤袋:“若非我之精血,那少女也无法救治令夫人啊。”
“哼!”
小婵闻言愤然反驳:“用你些许精血,你就洋洋得意上了?也不知羞耻!”
“可不是么,世上并非只有你的精血才有疗效,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世间罕有的灵血熊猫了吗?如此倚老卖老,实在让人齿冷。”
“嘿,你这个丫头片子。”
叶春秋怒不可遏,胡须随情绪起伏颤动不止。
然而赵德助内心早已明断是非功过。此刻他只能对叶春秋深深致歉:“叶师兄,抱歉至极,这蜃楼我只能暂借予他们。”
叶春秋一时呆住,连愣了三瞬,终是哑口无言。先前江亭曾言,赵德助或许会因某些原因改变主意,将蜃楼借给他们举办盛会。没想到的是,这个本来已经确定的事情,竟然真的出现了变故。
对此,叶春秋越发憋闷不已,目光求助般望向江亭,声音中带着几许哀求:“年轻人啊……”
“你能否将蜃楼转借给我用来举办寿宴?我已经发出请柬,若无法借用蜃楼,我又该如何向那些宾客解释呢?”
“你还真好意思开口问?”江亭觉得此举甚是荒谬可笑。
这位叶春秋,先前借用蜃楼时沾沾自喜,如今失去了蜃楼,竟又恬不知耻地向他求助。更何况,二人间早有深仇大恨。
世人皆知叶春秋脸皮之厚。如今其女韩梦曦的生辰将近,江亭本计划借用蜃楼为其妻在金陵城举行一场盛大的庆生活动,以此让爱妻风光一次。他又怎肯把这难得的机会转让给叶春秋这个老对头?
绝对不可能!
“你就真的不愿意转借给我吗?”
叶春秋满眼期待地看着江亭,心如刀绞。
此次他筹备七十大寿庆典,便是意图仿效昔日秦烈前辈,在蜃楼上举办寿宴,期望能在金陵城风光一场,同时也希冀借此机会为屡次颜面受损的叶家在金陵挽回一丝尊严,重振家族声威。
正是倚仗着与赵德助间的这份关系,叶春秋对于在蜃楼举办寿宴之事志在必得,自认为易如反掌。然而现实却是,到了寿宴之期,却无法如愿在蜃楼上设宴,叶家岂非又要当众丢人现眼?
此事委实令人懊恼!叶春秋怒火中烧:“好一个江家弃子,自从你降临金陵,我叶家便未曾有过安宁日子。”
“你一次次令我叶家颜面无存,使我们在金陵苦心经营百年的威望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听清楚了,叶氏一门所失落的所有,我必将双倍返还于你……你就等着瞧吧。"
"哦,是这样么?"
江临川面上始终保持着那份超然的从容:"你们叶家若是有意较量,我自当全力以赴,直至最后一刻。"
"老夫不屑与你在这唇枪舌剑间争锋。"
叶春秋冷哼一声,衣袖一挥,傲然而去。
胡万林未能救治赵德助的老伴,显露出其空有虚名,深感自身失去了存在的价值,遂匆匆退出了现场。
顷刻间,客厅内仅剩下江临川、小婵以及赵德助三人。
为了表示感谢,赵德助特意换了一壶灵茶待客,并在为江临川斟茶之际,意味深长地说:
"年轻人,我真是小觑了你啊。"
江临川轻轻一笑:"赵前辈过誉了,晚辈实则平淡无奇,何谈低估或是高估呢?"
"你若真的平淡无奇,怎会有胆量对抗叶家?金陵之地,怕是再寻不到第二位像你这般的人物。" 赵德助笑着回应。
这时,小婵突然开口问道:"赵老爷,我还是很好奇,您的夫人她……"
"此事一言难尽。"
见四下无人打扰,赵德助决定娓娓道来,脸色也随之变得凝重起来:"我们夫妇并非金陵原住民,而是遭人追杀,逃至此地,才定居了下来。"
"当时我们携带着一个女婴,历经生死才得以逃脱。然而,虽保全了性命,那女婴却不翼而飞,而我的妻子也因此身中毒蛊,常年卧病在床。"
听到这里,小婵惊讶地掩住嘴巴,眼中流露出同情的神情。
江临川则细细品味着"女婴"二字,暗自推算,若那女婴安然无恙,如今应已有二十三载。
只是……
她还在世吗?
又身处何处?
赵德助不愿过多回忆那段痛苦的过往,也没提及追杀者是谁,话题转回至蜃楼之上。
"你们救了我的妻子,我感激不尽,便是这蜃楼,我也愿意欣然相赠。"
"赵老爷言重了,我等修士不应夺人所爱。" 江临川摆手拒绝,坚定地道。
"那蜃楼,我就借用一日便归还。"
赵德助轻轻点头,也没有坚持:"那么等到盛会当日,老头子我定前来讨一杯喜酒品尝。"
"随时恭候。"
事情商定完毕,江临川偕同小婵离开了赵府。
林婉蓉驾驭法器,朝天豪君澜仙宫疾驰而去,一路上,她面露异色。
察觉到她的异常,江临川提醒道:"有何事不妨直言。"
林婉蓉微拧秀眉,低声报告:"据最新情报,三年前已被我龙渊宗铲除的那些邪派势力,似乎有重整旗鼓的趋势。"
对于这件事,江临川早在不久前从颜如玉那里听说过,但他并未太过在意。
这并不是因为他轻视敌人,而是因为龙渊宗所拥有的强大修为,足矣镇压一切妖魔鬼怪。
"一群败类残渣,也妄图东山再起?倘若他们执迷不悟,最终只会坠入幽冥炼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