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日亲手煎药,换着法的给他们做吃的。那药方我研究过,黄连黄芩茯苓甘草川芎,清热解毒安神镇静,并没有特别的地方。我给葛老送的酒,葛老一口也没有喝过。房中每天依然会传来连枝的哭喊,一阵高过一阵。
我拍过门,想告诉连枝我们一直都在门外,却被葛老喝退。房门从内打开。几日来,好不容易见到他老人家。还未张口,就怔愣在原地。
只见葛老眼中布满了血丝,双颊消瘦,脸色带着几分病态的蜡黄。头发凌乱,几缕银丝散乱在额前,显得更加憔悴不堪。整个人看上去仿佛老了许多。
无论是师父憔悴的模样,还是他木讷厌恶的神情。与后院里的师父,都判若两人。他浑身散发着挥之不去的疲劳和令人退避三舍的戾气。
戾气?是因为我打扰了他们治疗吗?我不确定,愣愣地看着师父。
“去堂中取药。”他从门缝中递给我一张药方。
我垂眸接过,门板重重合上。
干姜、人参、甘草、附子。我默念出声,字字熟稔,却好像难以理解。四逆汤,适用于四肢厥冷、脉微欲绝的危重病症。
连枝……!!
我神魂剧震,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去找灵卉。让她立刻动身。
此时此刻,我后悔至极。我宁可让连枝嫁给袁厨子,宁可她糊里糊涂的活着。我脑中一片混沌,没有是非对错,没有前因后果,我只想要她活着。她还那么年轻,她在房中一声又一声喊小姐,她在喊我,她怎么会死。她说她想要个亲人,我答应她留下孩子。我是想要治愈她,要她好好活着。怎么会命悬一线。
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我再也不敢去拍门。生怕哪一声惊动了房内。
天黑了。忽然大雨磅礴。大雨将天地隔开,庄子里格外寂静。除了雨声,再没有别的。深夜时分,我隐隐听见连枝的呼救。
还活着。活着就好。我不知自己在等什么、祈祷什么。若连枝活着,我都可以原谅。若连枝死了,我要他们陪葬。袁婆子、袁厨子、蓝凤秋每一个都该死。
灵卉是怎么回来。药是怎么端去。我已经记不清了。
只觉得周遭一切都是麻木的。
我甚至可以若无其事地去酒坊里走一走,与师傅们交流技艺。将做事的婆子们重新分派,为连枝提了两个管事的嬷嬷。这样等她好了,能轻省很多。
灵卉白天陪着我忙碌,晚上陪着我发呆。
我让她宿在我房里,因为我害怕听到连枝的声音,又怕听不到她的声音。
夜半惊醒,总会忍不住要问:她可曾唤我?
十天。操持庄内的穆婆子说:“这都十天了,连枝姑娘还没好吗?”
我如梦初醒,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说好的三日之期,袁厨子没有来。连枝不用嫁给他了,我有些高兴。呆坐在她房门前,出神地望着虚空。
眼看门里走出两个人来。
他们来到我身边,垂头看着我,神情疲惫又憔悴。
“进去看着吧,莫要让她出门。”师父说,“还未大好,仍需将养。”
“轮流看顾,不可放松。”师兄叮嘱,“切记功亏一篑。”
待我反应过来,他们已走远了。
“连枝?”我小心翼翼地踏进房内,见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气息微弱。那一瞬间我竟不敢确信她是不是还活着。
“小姐。”她睁开眼,吃力地挤出一丝笑意,“小姐,我好像…活过来了。我和孩子,都活过来了。”
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我扑到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泣不成声:“太好了……太好了……你和孩子都活着,真是太好了……”哭得泪眼朦胧,我深吸一口气,又对着她破涕而笑,“从今往后,你只管好好活着,一切有我。绝不会让他们再来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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