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间传来温热的触感。
吕伯渊轻握我的手腕,力道恰到好处,既不显唐突,亦不失温柔。他的手掌修长宽大,几乎将我的手完全包裹握在掌心。
“有你在,但凡有一线生机,即便他身处九幽之下,也会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回来见你。只是战场之上,生死无常,天命难违,他亦无可奈何。一切都未曾改变,世人皆知他情深似海,唯你一人。你为他留下血脉,仁至义尽。是命运弄人,你们没有错。”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几分感同身受的哀愁。
门外又是一阵风刮过,带着淡淡的花香与远处竹叶的沙沙声,撩动我鬓角的碎发。眼中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不由自主地滑落,无声跌碎在他手背上。
“他若在天有灵,定不愿见你为他涉险。他那样希望你能幸福,怎会忍心你为他一步步落入深渊。不值得。”
我深吸一口气,默默地看着他,默默抽出手来。
我怎会听不懂他的劝慰,他的眼神深邃而生动,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柔软。他说得对。他那么聪明,自然是什么都明白的。
但凡有一线生机,就算是地狱,何正武也会回来见我。
除非他身在地狱不可脱身。
我还不至于绝望。
…
我抹去脸上泪痕,但哭成这样,哪还能抹干净。索性用帕子沾了清水擦脸。
吕伯渊静静地注视着我,视线如影随形。
待我再次站定在他面前,他亦收敛了情绪恢复如常,语气里多了几分随意慵懒:“闹够了?”
“嗯。”我将鬓角的碎发轻轻捋至耳后,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向着屋外唤道,“河石?”
河石应声恭敬地出现在门外。
我目光扫过一地狼藉,有些尴尬,轻声吩咐:“麻烦你……”
河石心领神会,很快将那些碎片清理干净。
过了这么久,雨眠还没有回来。我望了望门外,连人影也没有。
正当我暗自思量,河石端着汤药回来,“大人,该用药了。”
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我下意识地咬住下唇,光闻其味便知其中苦涩。
吕伯渊神色微变,但见着我的表情,随即又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你也知晓自已有多狠心?”
我睨他一眼,撇嘴道:“明知性命和伤腿都在我一念之间,还要得罪我。得罪我就罢了,还请我日日前来。自讨苦吃。谁更没有脑子。”
吕伯渊闻言,轻轻挠了挠眉梢,似是被我的说法逗乐:“你待旁人事事宽容,堪称大度。唯独对我睚眦必报。想来我不同寻常,才让姜神医这般上心。”
“还有心思讨这样的便宜,明日再给你加二钱的黄连。”话虽这样说,我接过河石手上的药碗,仍是经不住皱眉,“你府上可有蜜饯或糖块吗?”
吕伯渊摇头,饶有兴致地打量我,“若非是你亲手写的方子,我定会以为是哪位仇家恨透了我,要借此苦死我。”
“……明日按之前的方子用吧。”我在床沿边坐下,舀了一勺浓黑的汤药作势要喂给他,“今日就先迁就一下。”
饶是吕伯渊,面对苦药也会抗拒,“太热。一会儿我自已喝。”
“得趁热。”我敷衍地吹了吹,“一会儿雨眠就回来了,她会笑你的。”
吕伯渊面露犹豫,浑身都在退缩。
“娘亲,”就在这时,雨眠跨过门槛,抱着一堆五颜六色的花进来,每一朵都娇艳非常,显然是刚从花园中精心采摘而来,“娘亲你看,花儿。”她兴奋地奔向我,眼中闪烁着纯真的光芒。
我瞠目结舌,差点撒了手中的汤药,“你怎将花都摘了?”他那花园,一看便是精心打理过的,有几株甚为奇特,竟也被雨眠抱在怀里。
“伯伯,花儿。”雨眠全然没有听出我的责备,颠颠小跑几步,兴致勃勃地将花抱到吕伯渊面前。
“……嗯。”吕伯渊淡淡扫了一眼花束,间或幽幽地瞥我一眼,语气既有无奈也有宠溺,“好,很好。”
雨眠闻言,更是得意洋洋,将花枝一把散在吕伯渊身边的床沿上,“这样伯伯就能在屋子里赏花了。”说完,期待地望着我,似是在等待我的夸奖。
我扯了扯嘴角,喉咙有些干涩:“是,这样伯伯可以赏花了。但是下次不可以摘伯伯院子里的花,它们在花园里才会长得好。”
雨眠似懂非懂,“可是……它们本就是长给伯伯看的。”
我一时语塞。只听吕伯渊轻笑一声,“确实。多谢雨眠。”
雨眠闻言,开心地趴在床沿,转而看向我手中的药碗,关切地问道:“药要凉了哦,伯伯快喝药吧,喝了药才能快快好起来。”
吕伯渊面露难色,眉宇间的抗拒清晰可见,即便是腿上的伤痛也未让他如此。
“良药苦口。”我嘴角含笑,眼中满是鼓励。
他眼神幽怨地盯着我,“太热。”
“不热。”我又吹了吹,将碗凑近一些,“正合适你一口喝下。”
雨眠见状,似乎也察觉到吕伯渊的抗拒,从腰间的小荷包里掏出一颗糖块,递至他嘴边:“伯伯,吃糖就不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