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赶到大将军府,官兵已将内外团团围住。
围观的百姓伸长了脖子,我亦举伞站在门前。豆大的雨滴砸在伞面上,噼啪炸响让气氛莫名得凝重。我一介平民,自知言轻。我来这里并不为改变什么,上有圣旨,下有萧景宸,都不是我能置喙的。
我只想与盛青山见一面。
人群推推搡搡,墙外的官兵渐渐露出了不耐烦的脸色,恶狠狠道::“看什么!再看进去看!和他们一起下狱!”
“啊?下狱?”有人惊叹,“盛家护国有功,什么事值得抄家下狱啊?”
“这人啊!最忌讳贪得无厌!!”有人应道,“这么大的家业,还不够吗?那些跟着他拼命的将士,谁能比他更风光,居然拿用人家的卖命钱!简直厚颜无耻!烂心肝!”人群中不断有人附和。
有人听不下去,维护道:“还没定罪呢!荣相只说军赏缺漏,可没真凭实据说是大将军拿用了!玩忽职守和贪墨军赏可是两回事!”
“两回事?你知道那些死了丈夫儿子的,揭不开锅每日有多煎熬!那是银子的事儿吗,那是谋财害命啊!!你去看看那乱葬岗,有多少冤死鬼吧!”
“就是,站着说话不要疼!我昨儿还听说,有受了伤没钱治的,硬生生在家熬死了! 与他上了战场的,哪一个不是英雄?凭什么他过得好,人家就该等死?”
见人人都要落井下石,那人梗着脖子嚷道:“你们这时候骂起盛家了?忘了人家世代护国,盛老将军怎么死的了!大将军岂是那样的人!我就是不信大将军会做这种事!总有一天真相大白!”
“盛家的脸都被他丢尽了!”立刻有人反驳,“银子若不是他贪了,宫里的赏赐怎么花得完?堆在一起得小山一样了吧?还用军功去换银子?这才几年!可见府里的开销,花钱如流水!这就是他宠妾灭妻的报应!”
“你是没见着,那小妾穿得比各个府里的主母都奢侈招摇!多少银子花不完!”
“何曾见过大将军夫人这样穿过?”忽然有人提起,“人家坐拥枭记,也没穿得那么花枝招展!好好的大将军府,硬被一个带回来的小妾毁了!”
有人唏嘘:“要不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那也不如夫人貌美啊!!没长眼睛!”有人嗤道,“真不知道那小妾凭得什么?谁的肚子不能生?姜神医离了他,立即就给何将军生了两个!”
议论声越来越大,混杂着雨声,一个劲儿地往耳朵里钻。我怕被人认出来尴尬,有意倾斜伞面,挡住自已的面孔。
“谁不知道荣相是为女儿报仇呢!原先大将军夫人可是荣家的嫡女,那可是皇上都夸过的闺秀典范,要不是大将军威逼,怎会将亲生女儿赶出家门!!”
“盛家宠妾灭妻,可是实打实有目共睹的!即便夫人闹了些脾气,那也是正主该有的气节!难道还要被一个小妾压一头去!”
各种声音不绝于耳,一阵风带着雨水刮在脸上,引我生寒。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盛青山一心为国为民,绝想不到自已在他们口中如此不堪。曾经令我遍体鳞伤的恶言,如今变成利刃,一把把戳向他。我竟没有觉得丝毫的快意。
暮色渐深,雨越来越大,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
府中燃起了火把。
火光照亮了萧景宸的脸,一如初见,冷酷而阴戾。他似是有意要让盛家人丢尽颜面,让他们站在雨里,瑟瑟发抖。任由府门大开,无数道窥探地目光在他们的脸上游弋。他一步步地从正堂走出,走到盛青山面前。
“东西已都在这里了。”一位面生的将领拱手回禀,“请长皇子示下。”
萧景宸置若罔闻,与盛青山对视,“既闻圣旨,为何不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