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省城龙江地质勘探总部,宫本正在接电话:“是!马上组建勘探队,是!小分队会筹集起来的。是!”
“报告!”
“进来!”
田下穿着军装走了进来,他笔直的站在那里不说话。
宫本虽然希望田下尊重自己,但是他不喜欢这个感觉,他们毕竟是多年的同学、同事,田下这个样子表面是尊重上级,但在宫本看来他这是蔑视自己。
他看了田下一眼说:“军部又催了,勘探队马上得组建起来,吉田一郎要到支那来了,我记得他是你的邻居是吧?”
“是!”田下回答了一个字。
“他要返回支那了。”宫本说。
“吉田大佐受伤后不是回国了吗?”田下说。
“ 回国养伤还没完全康复,主动请求返回支那战场的,真是帝国勇士啊!”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田下君,小分队进了山里注意事项写好了吗?”
“是!”田下回答。
“如果遇到当地老百姓阻拦,格杀勿论,这一条也写了吗?”
田下没有回答,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宫本眼镜后面的小眼睛狡诈的盯着田下,他非常清楚田下没有把这一条写进条例。他觉得田下因为仗着是自己的老同学,老同事,所以才有恃无恐的违背自己的命令,所以,他严肃的说:“田下少佐,你不是刚入伍的新兵,十年前当你踏上满洲国的土地,你就已经是为天皇效力的战士了,你愚蠢的仁慈会葬送了这支勘探队以及优秀的士兵!”
“对不起,部长,十年前这里是中国而不是满洲国!”田下说。
宫本眼角挤了挤盯着他说:“你想说什么?你想表达什么?中国和支那有区别吗?不都是这片土地的名称吗?难道我不知道满洲人就是支那人吗?”
田下回答:“是!”
宫本说:“你昨天对山本君的评价是错误的,我们三个都是同班同学,你却指责山本君不该杀人,不该挑起满洲人的仇恨以至于让自己丧命。这想法简直幼稚!不杀人,他们心里就没有仇恨了吗?这些愚蠢的支那人不明白一个道理,他们不懂什么是大东亚共荣圈,占着大片肥沃的土地却每日生活在贫困中,这叫浪费资源!我们大和民族是亚洲优秀的指导民族,只有大和民族才能领导整个亚洲繁荣起来,这群蠢猪不知道服从,还要反抗,那么,杀一儆百是最有效的震慑手段!”
“是!”田下机械似的回答。
“山本君为国捐躯,他是帝国的骄傲,是天皇忠诚的战士,是我们老同学引以为傲的楷模。”
“是!”
“我们当以随时为天皇尽忠为己任!何必在乎蝼蚁般生存的支那人?”
“是!”
“狼群在冬天食物短缺的情况下会袭击人类,所以十年前我们才遭受了灭顶之灾,这次绝对不容许再犯井下那样的错误,否则军纪处置。”
“是!”
“下去吧!”
“是!”
看着只是机械似的回答“是”的老同学,宫本明白他这是明显的对抗,是有形的蔑视,看似顺从,实则叛逆甚至嘲弄!他抓起桌子上一个玻璃瓶举起来想砸向田下离去的门,但是当他看清玻璃瓶里装的东西时,他轻轻的放下了,玻璃瓶里装着一小块金矿石,是军部让他带来满洲研究的。
他接到的秘密任务是,必须找到田下带回去那块金矿石的矿脉,不惜任何代价。如果田下拒不配合,军部将会进行下一步措施让他屈服。鉴于他有同情支那人的心理,必要时秘密处决,以免他向支那人泄密。金矿之事绝对不能让满洲傀儡皇帝知道,只有日本人自己暗暗寻找。
“田下村夫,活着不好吗?”
他盯着玻璃瓶想着这句话,当这句话在脑中形成时,他不由得又想起浅野绝望的求救声:“宫本君,救救我!我不想死,我想活着!宫本君!宫本君!宫本君!”
他猛地站了起来,浅野瞪着眼睛满脸鲜血的样子再次浮现,他心脏急速跳动起来,他用双拳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大叫着:“停止!停止!停止!”
“浅野,极端条件下,保存自己的性命,以后才能为天皇效命,不是吗?”他这样想着,慢慢的他恢复了平静,重新坐在办公桌后研究起了那块矿石,瞬间进入一个学识极深的地质专家状态。
在沙吉浩特县简易的铁匠铺里,两个烧得通红的火炉上放满了半成品铁錾子,韩满囤用火钳子夹出一个烧的红彤彤的铁錾子放在铁马上捶打。
他左手抓着火钳子,右手捶打着錾子,每捶打一下,火花四溅,门外有个凉棚,凉棚下的方桌子放着一把提梁陶瓷壶,一个日本兵和马彪在方桌子两边坐着喝茶。
韩满囤把打好的铁錾子在水里浸了一下扔在旁边的汽车上说了句:“够了,走吧。”
马彪似乎不想走,他瞧了瞧卡车里的那些镐头和撬棍之类的东西说:“今天不打啦?就这些?”韩满囤一边摘下黑黢黢的围腰一边走过来从壶里倒了一碗茶“咕咚咕咚”喝下去说:“马队长,要不你上去亲自数数?”
马彪悻悻的站起来说:“我才没那闲功夫,佐佐木队长还等着我把杜家外甥的骨灰送到杜府呢。”
韩满囤看着傻乎乎听不懂中国话的日本兵说:“你真听不懂中国话?”
这个开车的日本兵不知道韩满囤说什么,以为让他开车走,他站起来礼貌的点了一下头扭头就走。
韩满囤笑了,他说:“这日本人有的挺凶,不过也有傻的,比如这位。”
马彪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日本人傻了?粘上毛比他妈猴都精。就说杜家这事吧,杜家死了个人,肯定要向日本人要人,日本人虽然死了山本队长,可也不能怀疑到一个学生身上,对吧?把人抓进去还活活烧死了,杜爷死活不接受那罐骨灰,佐佐木就说杜家那孩子不光杀了山本队长 ,临死把松本也杀了,还说火是自己放的,这样一来杜家反而成了罪犯家属了。怎么样?日本人傻吗?佐佐木队长高明着呢。”
韩满囤笑了:“高明、高明,等他们见了杜家小姐就知道什么叫高明了。”
马彪明显愣了一下不说话了。
韩满囤假装闲聊,说:“我还纳闷呢,今天为什么堂堂警察大队长亲自取货来了,这也不是您干的活啊,也就是您马队长啊,换别人谁敢揽这差事?那可是狼女的儿子。” 说到“狼女”这两个字,他压低了声音和马彪说。
马彪说:“狼女怎么了?他儿子是死在日本人的大院里,又不是死在我的煤矿。”
韩满囤说:“行!你能和狼女讲出道理来?还是你行!”
已经站起来的马彪又坐下了,他压低声音说:“要不咱俩商量一下,我给你一车丈八炭,你替我跑一趟怎么样?”他期待的看着韩满囤。
韩满囤斜眼看了他一下说:“你也怕去杜家?你手下那么多人谁办不了这事?”
“我马彪沙吉浩特警察大队长怕他一个卖鞋的?论钱论权他和我能比吗?”马彪用轻蔑的口气说。
“那你去呀?干什么让我替你去挨刀?佐佐木不知道狼女是杜家什么人,你也不知道?”陈满囤不屑的看着他。
马彪说:“我手下那伙怂包没他妈一个省心的,指定给我把这事办砸,老子宁愿自己想办法也不敢用那伙孙子。”
韩满囤撇撇嘴:“你就是欺负我行!”
“两车,就这大卡车,满满两大卡车炭立马给你送过来,够你用两年的了,怎么样?”马彪指着日本人拉撬棍的这辆大卡车说。
韩满囤摇摇头说:“我不是怕杜爷,我是担心杜家小姐杀进城来一刀宰了我,我到现在还没有个儿子,如果被她宰了也太冤枉了......”
马彪有点生气了,他说:“你到底去不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是那天晚上跑回来的六十三人其中之一,你虚报名字和地址骗日本人,那是因为人数太多他们没来得及逐一调查,如果我告诉他们你就是嫌疑人之一......”
韩满囤正要说话,马小飞带着一群人远远地跑来了,到了跟前,马小飞看了一眼那个日本司机,其他几个见了日本人点头哈腰的陪着笑脸,马小飞却没有理他直接对马彪说:“爹,你是不是要去杜家送骨灰去?”
马彪顿了一下不可置否,马小飞急了,说:“爹!您又不是不知道烧死的是谁?他是杜家那个狼女的儿子,听说小猎人杀人就像宰鸡一样眨眼的事,那个狼女现在还不知道她儿子已经死了,即便以后知道了,本来与咱家一点相干没有,你屁颠屁颠亲自把骨灰送过去,狼女进了城寻思这里头有咱家什么事呢,不灭了咱全家呀?”
“老子是警察,老子有枪,还怕她一个傻子?”马彪色厉内荏的在儿子面前逞强。
“爹!您可真是我亲爹!这年头谁没有枪啊?我四爷爷怎么让那个王世飞打死的?不就是因为那犊子手里有枪吗?再说,杜家那狼女彪乎乎的能和你讲理吗?您听说过她是个讲理的人吗?”马小飞极力劝阻着。
“还有,我可不是吓您啊,杜家那个狼女杀你不一定用枪,她一个招呼,狼群就能把咱家围的水泄不通,沙吉浩特老百姓知道您是警察队长,狼可不认识您这身行头,到时候您可别后悔!”马小飞继续吓着马彪。
马彪咬着牙说:“你以为老子愿意和那傻子粘上?佐佐木指明让我去,我能有什么办法?再说,她要杀人抵命也是杀日本人,关老子什么事?”
马小飞一听他爹说杀日本人,吓得赶紧瞅了一眼正在喝水的日本司机,马彪说:“他狗屁听不懂!”
马小飞说:“让她去杀日本人?她这里能想到是日本人杀的她儿子吗?她要知道是非黑白就不是狼女了。”他指着自己的脑袋极力劝着马彪不要去送骨灰。
马彪越听越烦躁,他盯着韩满囤厉声说:“韩满囤!你到底去不去?给你两卡车碳还不行?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惹急了老子,分分钟把你抓起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韩满囤一看马彪真急了,他心里暗暗盘算着下一步。马小飞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事,看起来老爹是想让铁匠去触这个霉头,不给他点儿厉害,他是不愿意去的。
他向几个二流子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呼啦一下把韩满囤围起来。
“我看你这铁匠铺也别开了!给我砸!”马小飞一声令下,这几个人开始用地上铁棍之类的东西乒里乓啷一阵乱砸。韩满囤左右拦着,求他们开恩留口饭吃。可是这伙人不听他的,一会儿工夫把铁匠铺砸了个乱七八糟。
有个愣头愣脑的叫芋头,他想把火炉砸掉,可是火炉外面是用大青石砌的,撬了几下没撬动,他顺手把铁撬棍往火炉上一扔。“呼!”的一下飞溅出一片火花,吓得这群人赶紧跑出来。
这时外面已经围了一大群人,人们不知道铁匠铺怎么惹着马家父子了,他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看热闹。
“去!去!去!我没有说不去!只是我去了怎么说?杜爷问我人怎么死的?我怎么回答?”韩满囤满脸忧愁看着马彪小声的说。
马彪坐在那里抓着头发说:“这个佐佐木队长已经想好了,给你这个。”说着从口袋掏出一张纸来。
他说:“你认识字吗?”
韩满囤说:“认识我的名字。”
马彪说:“那就好,你把这封信连同骨灰罐子一并送到杜府,随便交给一个人就行,哪怕是他的管家丫鬟都行,他们一着手接住,你就说是日本人让你去送的,然后撒腿就跑,我在这里等你回话。”
韩满囤满脸委屈的看着他们父子,迟疑的接过那封信,他吞吞吐吐的说:“那两车碳......”
“给你!给你!老子开煤矿的,还缺那两车碳?”马彪说。
“你说话算话,要不我告诉杜家是你让我去送的。”韩满囤说。
“滚!快去!老子还等着去汇报呢。”马彪骂骂咧咧看着韩满囤抱着那个骨灰罐子走了。
“不吃敬酒吃罚酒的玩意儿!”马彪得意地笑了,马小飞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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