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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再掉一个我看看。
    祁桑这一觉睡得格外不踏实。

    梦里光怪陆离,零零碎碎的许多真假难辨的画面,她甚至梦到了死去的兄长,就坐在她床榻边,拿布满厚茧的手心轻轻摩挲着她脸颊,满目温柔。

    祁桑在梦里像只尚未满月的小奶猫,哼唧着、蜷缩着身子往他怀里躲。

    下雨了啊……

    下雪了……

    狂风卷着乌云,掀起漫天尘土扑在脸上……

    她总是一人,独自面对各种令自己狼狈的天气,连邻居七岁的小孩都知道她总是被自己的亲生娘亲赶出家门,笑嘻嘻地拿石子儿砸她。

    万籁俱寂的夜,那一声又一声细弱的抽噎声断续响起,似是深陷了某种梦魇。

    谢龛不堪其扰,终究还是挑开床幔走了过去。

    视线穿透黑暗,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她沾湿的睫毛,颤动的唇角,以及死死抓着枕头的手指。

    指关节几乎都紧绷出了细弱的声响。

    他俯下了身子,掀开她身上的被子,刚要将人抱起来,祁桑就警觉地惊醒了过来。

    甚至在一瞬间弹坐了起来。

    谢龛迅速往后退了半步,这才避免了被她一脑袋撞脸上的局面。

    “你做什么?!”

    祁桑的这一声,乍一听,跟被拔了毛的乌鸦没什么区别,嘎嘎叫,几乎难以辨别真声。

    她自己似乎也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清清嗓子后又警惕地问了一遍:“你做什么?!”

    谢龛慢慢站直身体,双臂环胸俯视她:“麻烦这位姑娘,畜生也是要睡在一个安静的环境里的,你半夜哼唧什么?”

    祁桑默默半晌,似乎反应了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略略尴尬地抓紧了身上的被子,好一会儿才道:“你睡吧,我睡足了,去外头院子里吹会儿风。”

    睡足了。

    这才不过歇下两个时辰,就睡足了?

    谢龛冷眼瞧着她随手抓起外衫罩住自己,弯腰穿好了鞋袜便起身出去了。

    这两日天气乍暖还寒,夜里的风依旧是冷的。

    祁桑将门关好了,往下走了两步台阶,在风中站了会儿,索性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习惯在台阶上坐一会儿,什么都不想,就看着脚下发呆。

    院子里很静很静。

    除了风过之声,再不剩其他了。

    祁桑小的时候被赶出家门在世界上坐着时,总会幻想着久未归家的兄长能在某一瞬间突然出现,然后将她抱在怀中问她怎么在外面坐着,不冷么。

    那种期待与希望,足可以掩埋掉她心中所有阴暗的恨意。

    可如今,什么都没了。

    她强撑着一口气走到现在,复仇是唯一的支撑,却又在夜深人静之时,被海浪般的绝望淹没。

    就算真的弄死那些人又能如何呢?

    世上再无兄长,她终归再不能同他见一面。

    如今,就连邢守约也难逃一死。

    而她,形同玩物,在这总督府苟延残喘,生死都在谢龛一念之间。

    谢龛站在窗前。

    透过未关严的缝隙,看着坐在台阶上,慢慢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的小身子。

    同样都是梦魇缠身,长公主需要他的靠近才能安然入睡,而祁桑似乎需要远离他,才能获得暂时的平静。

    远离他。

    这个认知出现在脑海中时,谢龛心中明显地不舒服了一下。

    很奇异的感觉,又不好说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

    身体快于意识地做出了反应,他屈指敲了敲窗子,叫她:“祁桑,进来。”

    台阶上蜷缩成一团的人抖了抖,慢慢抬起头来。

    似乎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她保持着这个动作等了好一会儿,就是不肯挪动身子。

    “祁桑!”寝殿里头的声音明显重了一些。

    祁桑阖眸,缓缓呼出一口气,终究还是起身走了回去。

    寝殿里已经点了灯,谢龛靠在床榻深处,拿下巴指了指身边,示意她过来。

    祁桑面色有些僵硬:“你不是说不会强迫我同你睡一处吗?”

    “本督说的是,在你听话的前提下,……你有听话么?”

    “……”

    事已至此,同不同榻还有什么区别么?

    祁桑心如死灰地走过去,解下肩头的外衫丢到一旁,在他身边躺了下来,顺便把眼睛也闭上了。

    谢龛打量着她的脸色。

    所谓的上刑场,也不过这模样了。

    他屈指在她眉心轻弹了一下:“眼睛睁开,脑子里想什么坏事呢?”

    祁桑:“……”

    他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练得好!

    她愤恨地睁眼:“该做的不该做的你都做了,如今再来装什么正人君子是不是晚了些?”

    “哦……”

    谢龛略一思索:“你说的倒也是,那本督便不客气了。”

    说着竟真就贴了过来。

    祁桑浑身一震,还是本能推拒了一把:“当、当然,你若想装一装,也……也是可以的。”

    她结结巴巴地说着,眼睛不敢看他,只敢游离在他肩头的位置上。

    谢龛右手还撑在她脸侧,半身虚虚压在她身上,不靠近,也不离开。

    祁桑闻到了他身上的花瓣香,很淡很淡。

    他不动,她也不敢动,一只手始终紧紧抵在他胸口不敢移动。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他才终于收回了手:“灯不灭了,再睡会儿?”

    祁桑忙点头,视线越过他看到还有被子,忙过去扯过一条新的盖着自己:“你一床,我一床,我们各自盖各自的,免得谁半夜睡懵了再抢了旁人的。”

    说完也不去管他,将被子蒙头盖住自己,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立马睡着了。

    谢龛也不同她计较,长臂探过去落下了床幔,遮住了大半的灯光,这才同她肩并肩地躺下。

    ……

    一晚上,祁桑因半睡半醒间总是下意识地向外挪,掉床榻下面三次。

    她掉下去一次谢龛被惊醒一次,第三次时他干脆就不睡了,冷着个脸坐那里看着她:“再掉一个我看看。”

    祁桑摸了摸磕得生疼的胳膊,干咳一声:“我、我不大习惯同旁人同睡一榻。”

    “不习惯同睡一榻,造谣本督同你同睡一榻的时候一定很习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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