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当时再谨慎一些,彻底改名换姓就好了。
若是当时寻个普通商贩,永远不会接触京城中任何人的人就好了。
若是当时觉得不妥,没有为了继续在一个大夫那里抓药而停留,而是再费些功夫寻个更远的地方,寻个其他大夫就好了。
那样她们就不会被抓回来。
存烟也不会知道真相,更不会死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渐渐陷入了淤泥般的懊悔中,越陷越深。
“你们躲不了多久的。”
谢龛道:“萧陆知道萧存烟身体不好,需要常年吃哪些药才能调理好身子,他那一年一直在派人调查各地的药铺医馆,已经调查大半了,便是苏代不暴露你们,顶多再半年,就会调查到你们那里去。”
祁桑一听就恼了:“你不要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犬!”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又要发作。
谢龛忙收声。
一直陪她散步到卯时,她这才又困了,跟着他一道回去歇下了。
春日的时光短暂,眨眼间,酷暑便悄然而至。
祁桑肚子已经很大了,行动不便,便懒于动弹,坐在树荫下剥荔枝吃。
柳荫成片,蝉鸣声声,空气里的风都是燥热的。
萧陆失踪至今,一丝消息都没有,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空闲已久,汤氏一族盯得异常紧,几次三番想将族人提上去,都被皇上驳回了。
听说,这些日子皇后一直在吹枕边风。
皇上无意给皇后母族过高的权利,而锦衣卫同厂卫明面上一向不对付,新任指挥使同谢龛关系如何,直接影响到两大司法机构是敌是友。
对皇上而言,自然是不希望谢龛这边的队伍更加庞大。
自古为防外戚干政,驸马都是不能入朝为官的,谢龛手握大权,又加封了个奉国将军,子嗣甚至比皇上的还要早诞生。
关于他威胁皇权的谣言,已经被有意无意地四处散播了开来。
要的就是哪怕不是自己人坐上锦衣卫指挥使的宝座,也要趁机削了谢龛的一条臂膀。
祁桑将荔枝壳丢到一旁,淡声道:“此事争执没有什么结果,锦衣卫指挥使不会是姓汤的,那北镇抚司靳清台还在呢,有旁人什么份儿。”
“靳清台?”
扶风蹙眉:“可这靳清台同沈氏的那位似乎关系匪浅,他是前朝皇族的人,若被有心人利用起来,怕是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坐不稳。”
“沈谦是商人,当初沈氏一族乱成什么样了,他都没有半点要趁机争权夺利的动静,如今大祁初立,兄长政绩斐然,天下太平,他更不会抛下安稳日子掀什么风浪了。”
祁桑咬着荔枝肉,歪头瞧着湖水里游来游去的锦鲤,懒洋洋道:“兄长心中有数。”
果然,没过多久,靳清台就被提上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
这位兄台人品不错,便是不站到谢龛一旁,也不会同汤氏那样的世家豪绅扯上利益纠葛。
兄长要的就是这个,两边不偏不倚,那么这人归靠的,就是他,是皇权的人。
谢龛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纠结过多,只要皇上不同先前那般撤了东西二厂提督似的刻意削弱他手中权势,有些事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况且他同靳清台关系并不僵,算不上敌对。
祁桑带着消暑的酸梅汤去宫里的时候,里头还有大臣在议事。
太监挪了椅子过来,她便在一旁坐着等了。
不一会儿,汤皇后也来了,巧的是,同样带了一份酸梅汤。
祁桑起身,规矩道:“这么巧,皇嫂也来给兄长送消暑汤。”
汤有慧如今掌了后宫大权,眉眼间明显有了几分倨傲厉色,这是久居发号施令的上位者身上常见的。
譬如谢龛,不拿正眼瞧人的毛病还没改,有事在外忙个两三日回来,一身阴郁冷肃煞气就很难收敛,得过个一两日才能正常同他说话。
汤有慧瞧了祁桑高高隆起的腹部一眼,端着得体的微笑道:“长公主如今行动不便,还这般勤快地往宫里跑,可要当心累着。”
勤快。
她这些日子懒于动弹,已经足足一个半月没来过了,前两日兄长不放心,抽空亲自跑了趟总督府,带了许多补品过去。
祁桑觉得他日理万机,还要在路上耽搁来耽搁去,便主动说过两日自己来一趟,左右在府中无事,出来逛逛也是好的。
不想这来瞧一瞧兄长,都要经过汤皇后的允许了。
她坐了回去,单手撑着下巴,挑眉瞧着这位衣衫华贵,妆容大气的皇后,道:“劳烦皇嫂关心了,累是累着点儿,但不碍事。”
汤有慧便不再多言,往旁边一站,等了起来。
祁桑笑道:“皇嫂不如晚些时候再来?我这好不容易来一趟,或许要在里面待上个把时辰,皇嫂就一直在外头等着,当心中暑。”
话音刚落,里头的人似乎听到了她们的交谈声,没多久,几位臣子便出来了。
各自对她们行礼问安后,便退下了。
祁桑起身,刚要进去,就听汤皇后道:“长公主,本宫此番前来不止是给皇上送酸梅汤,还有些要紧的事要同皇上商议,若长公主无事,可否先让本宫进去?”
祁桑在外头等了半个时辰了,汗湿了衣衫,坐椅子坐到腰都直不起来,她一句话说让就让?
当她是后宫嫔妃呢?还得规规矩矩听她安排调遣?
不过几个月不见,这汤皇后倒是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变化。
显然,没能让母族得到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她将责任归咎到了谢龛身上。
她微微一笑:“既是如此,那便一同进去吧,都是一家人,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说着便要往里面走。
“长公主。”
汤皇后蹙眉,似是怕里面的那位听到,压低声音提醒:“长公主如今已经出嫁,女子出嫁便如泼出去的水的道理,长公主该清楚吧?”
言外之意,谁跟你是一家人。
所以她主动退让一步的结果,就是叫她这般不知死活地得寸进尺。
祁桑头也不回:“那你就在外头等着吧。”
连皇嫂也懒得称呼了。
汤有慧唇角的那点弧度压了下来,红唇抿紧,跟着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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