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白色的水蒸气散去，蒸汽管道破裂喷气的声音已经遥遥甩在身后。

    宋清音腿上一软，踉跄一下，靠到墙上，将隔热服的裤腿挽起的时候，脚踝上已经一片红褐色。从脚踝往上一直到小腿肚都肿得老高，红褐色之上，还泛着不自然地青紫色。

    之前的伤口在热气的蒸烤和迅速走路之下再度破裂，淤血凝集，惹得小腿都受到牵连。

    宋清音勉强将身上已经不能再用的隔热服脱下来，从医药箱里拿出个剪子，对着自己的腿比划来、比划去：“乖孙儿，你说我把它割开、放放血，会不会更好一些？”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剪子被一把夺走。

    宁叶寒将剪子狠狠塞回医药箱，气鼓鼓地看着她：“添乱！”

    目光扫过她的小腿时，他的眼底还是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宁叶寒蹲下身子，大手放在宋清音小腿的上方，想要触摸，又不忍落下。

    他闷声道：“在上点儿药，后面我都背着你，你就别自己走路了。”

    “哎？为什么？”宋清音歪了歪头。

    “什么为什么？！你都这个样子了，还——嘶！”

    宁叶寒的话语猛地止住。他嘴角抽出，吸着冷气，看向宋清音：“你在做什么？”

    “隔热服都损坏了，为什么还要穿着？闷热闷热的，很舒服吗？”宋清音一手拎着宁叶寒隔热服的一角。

    “我——我乐意！”宁叶寒撇嘴，“我之前的衣服破了，这个隔热服正好当衣服穿——嘶，你停下！”

    他试图抬手阻拦宋清音的动作，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宋清音手上猛地一抖，他覆在身上的隔热服被一下子扯下。后背暴露在空气中，血淋淋的一片。

    隔热服上凝着血污，之前上过的药仿佛完全没有发挥作用。覆在伤口上的消毒纱布已经被染红，湿哒哒聋拉着。

    宋清音耸耸肩，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别装了，你是为师一手带大的，为师还不了解你？”

    “宋清音，你——”宁叶寒话音哽住，接着别扭地转开脑袋，“我又不是故意瞒着的。反正它们又不疼。”

    宋清音扶着墙站起来，又冲宁叶寒伸出手：“不聊这些了，咱得尽快找一个凉快一点儿的小房间，你看998都要被热傻了。”

    兜里的998闪烁着微弱的红光，两人对话的间隙，它一直没有说话。高温和水蒸气对于精密仪器而言本身就是极大的威胁，在那样的环境中呆久了，998已经感觉到“脑子进水”。

    听见宋清音提到它，998才勉强反应过来：“宿，宿主，我不傻。”

    它喃喃着：“宿主没事，真是太好了。”

    它又说：“我的摄像头眼睛，能，能把焦距调整，看，检查了这条通道里，没有门；但是远处，左拐通道，右手边，有个疑似是门的东西。

    “宿主，你看，我也能帮上忙……”

    998的语言有些缓慢，偶尔会夹杂一些刺耳的杂音，像是一台老化的收音机。

    宁叶寒看了看998，又移开视线，只有长睫微微颤抖。

    “好了，我们去看看。你先别运行你的摄像头了。”宋清音也放缓语气。

    两人一系统不约而同地静默下来，拖着残破的身体，慢慢向998所指的房间走去。

    Level2由一系列漫长、昏暗、由肮脏的混凝土修成的维护走廊构成，且走廊上方随处可见蒸汽管道。

    遍布四处的管道让Level2的气温变得极高，管道中流淌着黑色黏稠且高温的液体。进入该层级的人行走一段时间后、因高温感到虚脱、并产生幻觉时，这个层级的温度有可能会升高，而且隧道两边会突然封闭，从而困住里面的人。

    在这个层级里的门很少，这些门会通向一些独立的小房间。根据莫卿言的推测，那些合适的切出区域，应该大概率出现在这些独立小房间内。

    可惜，不是998看见的这个。

    ——这个不是，那就再找下一个。

    从小房间内进行简单修整之后，他们再次踏入隧道之中。

    漫长的走廊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头，灯光昏暗，蒸汽管道噗噗作响，时不时看见老鼠、蟑螂窸窸窣窣走过。

    背包越来越轻，也越来越空。里面的食物已经只剩下半块压缩饼干，饮用水再怎么节约，也是第一个喝完的。

    宋清音和宁叶寒嘴唇干裂，嗓子沙哑，连口水都变得稀缺。喉咙里面像是有一个血块，呼吸之间带着血腥味。

    宁叶寒突然笑出声：“宋清音，我曾经以为，看见你狼狈的样子，我会很开心。”

    他曾经以为，让他走上这条路的，是宋清音。因为在青云宗她的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因为在霸总剧本里她提出的追寻真相。他似乎一直随着宋清音的脚步，明明她什么都没有教。

    因为宁叶寒经历过太多狼狈，所以他也想看见，向来云淡风轻、掌控万物一般的宋清音，是否也会这么狼狈。

    他想要让她正视他，想要证明他很厉害，不是什么徒弟、孙子，而是一个比她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人。哪怕做不到位置互换，至少，让她和他站到同一个位置。

    如今他的想法成了真，他却高兴不起来。

    “如果还找不到出路，你也许需要喝我的血了。”宁叶寒将手臂伸向宋清音。

    他自顾自又说：“把我的肉割下来，放到蒸汽管道上蒸一蒸，应该也能做熟，然后填饱肚子。”

    宋清音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宁叶寒弯起眼睛：“哎，放到以前，你应该给我科普一下吃人肉的危害。”

    “省省力气吧。”宋清音终于开口，“你可不能死，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跟我回去，教训一下系统局。”

    宁叶寒顿了顿，声音中涌起酸涩：“生死这种事儿，你我又如何勉强？”

    “那我——”宋清音吸一口气，

    “偏要勉强。”

    她伸手，握上了又一间小房间的门把手。

    一阵酥麻顺着手心传来。

    天地登时旋转，宋清音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是听见宁叶寒的一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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