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女眸光一滞,旋即看向那道声音的主人。
只见那位手刃仙门余孽的人族女仙,她的脸,却好似冷凝的冰霜那般,蕴着极致的淡漠。
以及夹杂其间,一丝微不可查的杀意。
鹤女下意识陷入慌乱,自己曾是那生来尊贵的天之骄女,但那也只是过去。
如今的自己,说句过街老鼠,都不算过分。
更何况,此女对仙门势力都毫不畏缩,又岂会惧怕自己,一个本该死于政变的妖廷公主。
“我……我不是故意跟着你……”
鹤女语气紧张,朝着秦熹解释道,她忽然意识到,面对这位实力强大的高人,自己甚至都难以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原本,她想着可以凭借自身的尊贵身份,再许诺一番,无论是珍稀宝物,还是尊崇地位,对方总会为之心动,继而为自己所用。
然而,在看到那张毫无半点情感的淡漠脸上,鹤女尴尬的咽了咽唾沫。
恰在此时,秦熹的身形却是骤然闪动,旋即落至鹤女身前,飞快的伸出苍白瘦削的五指,狠狠发力。
五指紧攥鹤女纤细的脖颈,将其一把拉至身前。
力道虽是强劲,但面对实力不弱的鹤女,却是根本无法伤及分毫。
然而那不容置喙的态度,以及淡漠到极致的神色,却令鹤女浑身颤栗不已。
鹤女双眸大睁,淡金色瞳孔遍布恐惧之色。
这是她第一次感到恐惧。
即便是那夜帝城之乱,大姐姐起兵造反,伪装成她的婢女亲手被墨影军抓走,都未曾令她有过有半分畏惧。
反倒是此刻,在亲眼见识过这人族女仙的手段后,却令鹤女脊背发寒。
“我再问一次,你跟着我,究竟意欲何为?”
秦熹语气冰冷,其间更是散逸出浓厚的杀意,令人望而生畏。
一旁看戏的斛礼仙尊却是一怔,旋即用仅有他与秦熹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传音道。
“秦熹,莫要真下狠手!她应当是妖廷的四公主,算起来,还是云儿的姐姐呢!”
斛礼仙尊这番话,秦熹自然听得一清二楚,然而她却充耳不闻,始终盯着面前的鹤女。
鹤女呼吸愈发急促,她丝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再敢藏着掖着,这位凶神恶煞的人族女仙,定会在一息内,彻底捏碎她的脖颈。
故此,她不再藏着掖着,而是将自己心中那点小算盘,全数托出。
“我见尊者手段了得,无惧仙门离奇手段,更能掌握唯有摩白才有的岩浆仙域,实力强悍。”
“之所以跟着尊者,不为其他,只是想看看能否说动尊者出手,替我惨死的家人报仇……”
秦熹扼住鹤女喉咙的右手,悄然松了力道。
她眉眼轻挑,继续道,“报仇?你家人是谁?你又是谁?”
鹤女刚想下意识拒绝,却碍于此女的威慑,语气低沉道。
“我名为鹤喜,是曾经的妖廷四公主。”
“妖廷剧变一事,想来尊者并不陌生,鹤喜虽已不复昔日尊容,手中仍不乏珍稀天材地宝,若是尊者愿意出手,鹤喜愿将……”
秦熹忽然抬手,硬生生打断鹤喜的话,提出质疑道。
“若是没有猜错,帝城变故一事,除去被那神秘鲸妖救走的九公主九鲤,以及率兵攻打帝城的七皇子鹤云,其余皇子皇女,都该死在墨影军手中才是。”
“又或者是,死在仙门手中?”
旋即,秦熹继续盯着鹤喜,“那么,还请这位四公主告知一二,究竟是如何从密不透风的墨影军手中生还的?”
鹤喜闭上眼眸,心中暗道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自己隐藏多年的宝贵秘密,终究还是保不住,即使内心千万个不愿意,但面对这位尊者的要求,她根本无法拒绝。
“我的身世,比起其他皇子皇女,根本算不得尊贵,但我的血脉却是独一无二,我的生母乃是兔妖,但我几乎全然继承了父皇的妖皇血脉。”
秦熹闻言,微微皱眉,“若是没记错的话,最有资格夺嫡的便是大公主与二皇子。”
“若你当真继承鹤帝的妖皇血脉,享有如此纯粹的血脉,太女之位岂不是最该落入你手中?”
鹤喜一怔,旋即摇头,“尊者,我并未骗你,方才我也曾展露过真身,你该清楚……”
秦熹回眸看向斛礼仙尊,二人面面相觑,俱是一头雾水。
按照妖廷惯例,本就是血脉至上论,哪个皇子皇女能够继承鹤帝的无上妖皇血脉,便是指定的下任妖帝。
正是因为鹤帝诸多子女,未有一人全数继承其血脉,皆是血脉混杂之辈。
故而才导致大公主与二皇子争斗多年,其余皇子皇女唯唯诺诺不敢言的局势。
可以说,大公主深夜起兵造反,便是因为那迟迟未能定下的东宫之位导致。
然而,现在竟然忽然冒出来一位妖廷四公主,声称自己继承了妖帝的无上血脉。
即便秦熹与斛礼仙尊身为人族,对妖廷之事不敢兴趣,却仍旧倍感惊诧。
但若要说这鹤喜所言为虚,也有些站不住脚。
毕竟那尊祥云鹤象,可是实打实的出自鹤帝之手,也并非每一位皇子女都能拥有。
至少,七皇子鹤云就没有此物。
鹤喜将二人狐疑的眼神尽收眼底,旋即她轻声叹气。
“父皇曾说过,我与他的根骨皆是大器晚成之象,如今时机未到,还不是我能站出来的时候。”
“那尊祥云鹤象,便是父皇特意为我炼制的保命法宝,除此之外,我更是继承了母妃的狡兔三窟技能。”
“狡兔三窟?!”
“不错,我有数位婢女,都是父皇亲自为我挑选,在她们初入公主府时,便与我的血脉连为一体,若她们中有人得以生还,便寓意着我可以生还。”
“当然,她们同样能化作我的模样,替我去送死……”
“正是我手下婢女化作我的模样,方才逃过墨影军追捕,夺回一命。”
秦熹一顿,从鹤喜的表现来看,她似乎并未说谎。
从其描述中来说,也能隐约看出鹤帝对这位四公主的不同,至少九鲤这么多年,也从未遇到过鹤帝亲自为她挑选婢女。
秦熹微微挑眉,试探性地问道,“哦?按照你的意思,我若此刻杀了你,也是那群替死婢女来替你?”
鹤喜无奈摇摇头,“非也,我真身已被尊者抓住,她们无法替死,唯有我真身不受任何威胁,此法才可生效。”
秦熹一怔,有些无法理解。
“既是如此,你不躲起来,好端端跑来这西荒作甚?!”
鹤喜眸间忽然一亮,其间更是蕴含着无尽怒意。
“我隐姓埋名这么久,大姐勾结仙门那群杂碎,谋杀父皇及诸多兄弟姐妹,实乃罪不可赦!!”
“我与手下虽得以侥幸生还,但此等血海深仇,我身为皇室公主,留着父皇的血,又岂能将其置之不理?”
“替死婢女看到的画面,我也能看到,如今整个仙界已是大乱,死伤无数!”
“我看到了,大姐姐遇人不淑,遭人暗算,早已被制成摩白武器,其他兄弟姐妹更是如此。”
“我看到了,七弟率兵攻打帝城,却不幸战死沙场,死在舒濯清手中,落得尸骨无存的凄惨地步!”
“后来,我一位婢女潜入闻香教,告诉我闻香教与仙门勾结,此地藏有仙门余孽,我自然是为了报仇而来!”
“哦?那位婢女呢?”
鹤喜神色惨淡,自嘲般的笑了两声,“死了,死在那仙门杂碎的肚子里。”
“她传信于我时,她便已进入洞府,我与她视线共通,她临死前的每一幕我都看看清清楚楚,她被那仙门杂碎生吞了……”
“我已经受够了这等东躲西藏的狼狈日子,依靠父皇豢养的死士替我挡。”
“故此,我这才只身前往,打算亲手杀了这仙门余孽,让其血债血偿!”
秦熹闻言,忽而松开紧攥着鹤喜的双手,“既是如此,你就自己回去吧,我二人还有事。”
“尊者……可否请您出手……”
秦熹摇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回去吧,莫要继续再跟着我。”
“若是再跟踪我,我定不会轻饶!”
说罢,秦熹身形暴掠而出,斛礼仙尊紧随其后,留下孤零零的鹤喜。
鹤喜眸间露出不甘,但却碍于先前的恐怖威慑,终究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
“不是,你真不管她啊?!”
“好歹也是鹤云的姐姐,不如将其带回桃月谷休养?”
耳畔处,斛礼仙尊聒噪的声音时不时传来。
“不必了,她与九鲤可不一样。”
“鹤帝特意豢养的替死婢女,再加上那足以重创仙门大师姐的祥云鹤象,鹤帝留给她的后手层出不穷,何须桃月谷收留?!”
斛礼仙尊闻言,认同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
“先前只想着她与鹤云乃是姐弟,若能庇护一二倒也不差,不过既然鹤帝给她留了那么多宝贝,我们也就不必操心了。”
秦熹心中回味着鹤喜的话,总觉得甚是古怪。
按理来说,鹤喜拥有妖皇血脉一事,根本无需隐瞒,越早定下太女之位,熄了大公主之心,妖廷才会愈发稳固。
鹤帝本可以在自己实力尚在之时,替四公主站稳东宫之位才是。
可他偏偏没有这么做。
秦熹虽未亲眼见到鹤帝,但无需细想便可得知,这位称霸仙界的鹤帝,绝不是什么酒囊饭袋。
那便说明,鹤帝心中清楚,在他有生之年,鹤喜都无法成长到他心目中期待的那个高度。
故此,他才刻意掩人耳目,让鹤喜保持低调。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
难道,鹤帝没死?!
想到这里,秦熹只觉脊背发凉,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旋即,她很快压下心中猜想,不再胡思乱想,要是鹤帝真的没死,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
还是先尽快回去,尝试献祭仙门大师姐吧。
……
鹤喜怔怔坐在原地,双目空洞无神。
她好不容易找到能替父皇报仇的高人,却惨遭对方拒绝,若论起实力,自己根本奈何不得她。
鹤喜攥紧双拳,只觉心中有股无名之火升腾而起,她痛恨自己的无能。
若是自己没有这般弱小,又岂会这般窝囊,就连父皇的血海深仇都要假手他人。
然而就在此时,数道身着白衣的少女忽然出现。
她们都蒙着半透明的白纱,遮挡上半张脸。
“公……小姐……”
数位白衣少女忍不住出声,朝着鹤喜的方向奔袭而去。
“小姐,你怎么能乱跑呢?外面实在是太危险了!!”
鹤喜抬头,看到自己这群任劳任怨的替死婢女,心中只觉苦涩。
“我,我找到了一位能打败仙门的高人,可她却拒绝了我……”
为首的白衣少女轻抚鹤喜的头,试图安抚郁郁寡欢的鹤喜。
“对付仙门一事,主人早有计划,小姐莫要太过担心,安心修炼便是。”
鹤喜闻言,眸间闪过一丝不悦,同样的话,她们已经说过无数次了,却从未见无恶不作的仙门遇到什么报应。
然而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任由那群白衣少女拉走自己。
……
简单的将经过叙述给月衍青凤等人,并嘱咐西荒营地切莫忘记接收曾经的闻香教信众。
交代完各项事情后,秦熹告别众人,溜进房中,旋即再度设置了密密麻麻的遮掩阵法、隔绝阵法。
那尊躺在戒中的焦黑尸体,自己可是惦念已久。
检查完四周环境,确保绝对安全后,秦熹这才拿出那具焦黑尸体。
随后,唤出推演面板,开始尝试推演。
【第一年,你献祭了这尊焦黑身躯,从其庞大狰狞的身躯中可以看出,这具身躯的主人,生前绝非善辈】
推演面板正在缓慢流转,忽然间,一抹厚重的黑气悄然笼罩在秦熹身旁,遮挡住她的视线。
秦熹紧闭双眸,沉下心念,将其放在推演中。
……
鹤帝地宫。
鹤云目光阴鸷,一连数日,他都甚是听话,乖巧的候在此地,好似真的在替父皇护法那般。
数日的沉寂,除去呆愣的坐在此地,基本没有其他事可做,让他稍微有些无聊。
不过还好,该做的准备他都已经做好了。
一旦轮回九变彻底成功,届时……
忽然就在此时,那原本陷入暗淡的漆黑棺木,却是开始震颤起来。
鹤云神色一紧,朝着不远处的棺木望去。
只见那口黯淡无光的黑漆棺木摇晃不已,原本封死的棺材板上下拍打不停。
就好似煮沸的沸水,不断冲击壶盖那般。
随即,那漆黑棺木骤然散逸出刺目金光,甚是夺目耀眼。
鹤云微眯着眼,感受着棺木中忽然暴涨的滂沱气息。
难不成,轮回九变要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