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玲嘴里絮叨着嫁妆，脸色忧愁郁结，突然语气一滞：“老王，我跟你实话实说吧，我不想答应，我心里还是不舒服，想着孩子跟宋宵处对象，没有半点开心，反而看未来都是一片灰暗，看不见希望。”

    她转头看波光嶙峋的河面，眼里蓄满了湿润，“咱们圆圆，打小儿就没受过委屈，咱俩对她比对她哥还宠爱上心，想到她以后嫁到宋家去被苏见茹低看，被她欺负，我心里头就、就……”

    哽咽的说不出话了。

    王建国赶忙安抚她，掏了手绢递过去，“你别这样，这个事儿得想开点，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选择，咱们再不同意，还能强迫让他俩断了？”

    宋玲擦了把泪，吸了吸鼻子，低着头说：“现在趁俩人还没开始处对象，还没啥太深刻的感情，这时候划清界限也就划清了，撑死难过个几天，他们年轻人什么都是一阵子的新鲜劲儿，劲头过了就好了，身心痛苦也恢复的快，老王，你说我想法自私吗？可是狠下心一想，咱们做父母的看的长远，不就得帮孩子把关吗？不能什么都由着孩子，她要真嫁到宋家，我不放心，我放不了这个心，下半辈子就没有个幸福的时候了，到死都合不上眼……”

    王建国侧头看见宋玲通红的鼻头，看的心疼。

    一咬牙：“你心里都这么不痛快了，那就甭合计嫁妆了，他俩在一起的事儿说什么咱们都不答应，行了，就这么决定，别纠结了，等会回去了，甭管圆圆怎么求情，咱们就是拿准了不同意，咬死了不答应，圆圆这孩子孝顺，知道咱们态度，肯定能跟宋宵断的干干净净的。”

    宋玲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

    王建国说的在理，是这么回事儿，得干干脆脆的。

    这种事儿他们要么就支持。一旦松了口支持，那就得拿出支持的态度和行为来，老批评孩子把处对象当儿戏，为人父母的也不能把这事儿当儿戏，既然松口答应，行动上必须得支持到底，把心里那些不舒服，看不惯，生生撕碎了咽下去，以后也不能再说泄气话，不能流露出半点不坚定。

    要么就反对，反对就简单了，就是咬死了不答应，不同意，坚决不允许处对象。

    一会儿不答应，一会儿看着孩子不落忍又想松口答应，到头来这个事儿就还是一锅粥。

    宋玲头疼地靠在围栏上。工作了一辈子，遇到多少不公平，朝人、朝事低头的次数多了去了，单位上跟领导有摩擦，该弯腰就得弯腰，惹上惹不起的人物，该服软就得服着。

    不舒服、伤自尊，委屈，那也得低头弯腰，人就是这样一步步变的没有棱角的，但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哪次弯腰的时候，是觉得除了委屈以外感受到分外心痛的。

    这次她如果低这个头，让圆圆嫁到宋家去，她就不光是委屈，还有心痛！她当成宝贝的孩子，苏见茹会当成什么？当妈的根本想不了这个，一想到这心里就涩痛。

    这一天，两口子在河边枯站了好久，一个对着河面发呆，一个靠着围栏叹气，天都黑透透的了，才相互搀扶着往家走。

    到楼下，碰见了等在底下的王哥。

    一家三口人相视，随即，全都苦笑。

    “向北，你上次跟宋宵深谈过，他对圆圆……决心强烈吗？”王建国问。

    王向北：“强烈不强烈这我也看不出来，得等以后长期观察，但能看出来他确实是奔着认认真真来的，想跟圆圆好好处，以后结婚过日子。”

    宋玲长叹一口气，太难了，太难了。

    她这个年纪，见识过的姻缘太多了，知道什么样的姻缘是最好的，宋宵无疑是百里挑一的好选择。

    像是周围同事们、街坊们的孩子，到了年龄处了对象，她们也总互相打听一耳朵的，小伙子们有高有矮、有家境殷实些的、有单亲的，有医生、工人、政府办事员，各色各样的，这些人的模样有些一般、有些普通有些还挺耐看，有些人皮肤白，有些人天生黝黑、性格更是千差万别，但像是宋宵这样的，所有维度，无论从模样到身高到谈吐到个性到事业，他所有方面几乎都完美，并且认认真真态度诚恳的，那真是一个都没有，也就只有一个宋宵，只有一个他，独独这个男孩子是最最出众的。

    当妈妈的，能不希望女儿嫁给一个最出众的男人吗？都说有舍有得，可这次的“舍”，却太让人揪心了，因为错失掉的是特别好的一个男孩，并且再也不会遇到第二个的男孩。

    可是，宋宵所有的好，一旦和苏见茹放在左右各一个天秤做比较，他的优势就全被压下去了。

    宋玲抹了一下通红的眼角，“我和你爸考虑一晚上，决定不支持你妹妹和小宋处对象。”

    看到王哥愕然的表情，宋玲解释：“咱们没有和那种身份地位的人家结亲的命，四九城里有身份有背景的太多了，前朝皇族、历经几朝的大户、新晋的大家族……四九城最不缺有背景的人家，像是上回寇家，人家家就有个给未来总、理当机要秘书的爹，那样的姑娘跟宋宵才是一路人，她才震的住宋家的场子，嫁过去才不受欺负不受打压，咱们圆圆跟宋宵不是一条道上的，非要往一条道上挤，轻了摔断腿骨折，重了双腿都得砍断锯开了，可寇家的不用，他们天生就在一条道上。”

    王向北别的没听出来，就听出老妈说这个话时带出来的那一股悲壮了。

    “妈，”他下意识说：“那天宋宵不是向着咱们了么，苏见茹去蹲局子了，以后他和圆圆要是成了，我想着宋宵也不至于……”

    宋玲摆摆手：“圆圆迁就小宋就是把自己的腿摔折，而小宋要是迁就圆圆，那可得把自己的腿锯断不可！他向着媳妇对付亲妈，一次两次可以，时候长了，次数多了呢？宋家可是一大家子，他们的阶级和圈层里又是另外一种舆论环境，时间长了小宋还能被那个圈子接纳？向北，爸妈的意思是，他俩就算了，彼此放过吧，他们不结合，两个人都会轻松些，谁也不用迁就谁，回到各自该走的道上，走属于自己的人生路，小宋去找他的家世匹配，咱们圆圆也配的上一个青年才俊，这个事你好好劝劝你妹妹。”

    “知道了。”王向北点点头，胸中有些难以疏解的情绪，一时间说不出别的话来。

    但他这人理智，还是很快接受这个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