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承乾病重委政郑丽婉后,北方的李愔得知消息,也是第一时间飞速南下回京。短短半个月,李愔马不停蹄的赶路,回到长安。立政殿内,李愔看到了病卧在床的李承乾,李承乾如今的模样,令他直接跌坐在地。
“大..哥...”
李愔跌坐在地上,惊愣在场,一瞬间仿佛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六神无主。李承乾如今,满目繁霜、霜华满头、眉宇苍白、胡髯宾白。好在,李承乾的肉躯依旧保持着青壮之姿。但,那微弱的气息,却一改昔日不怒自威、压迫感十足的他。
衡山上前扶起李愔:“王兄,起来吧。”
李愔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李愔不敢相信罢了,毕竟...李承乾之前还御驾亲征,在严寒的气候下奔赴塞外,那一日的李承乾他依旧历历在目,这才多久?李承乾就已经变成这样了,任是他如何想象都无法理解和相信。
李承乾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李愔和衡山,随即令人惊讶的自己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朝着李愔招了招手。
李愔顿时又傻眼了:“大哥...您...”
李承乾露出淡淡的一笑:“朕这具躯体不行了,并非朕的意识不行了。因此,朕目前只能把这具躯体养着。”
李愔顿时欣喜若狂,小跑上前:“大哥!您真的要吓死我了!我听说您病重,我脑子都空了,站在皇宫外才回神。大哥!”
越说越激动,李愔那泪水不要钱的滑落,算是喜极而泣吧。
李承乾叹息道:“安心吧,承明朝还有你大嫂,这承明朝的天下,还没到落幕的时候。”
二凤在缓了好几天后,还是来了立政殿。长孙皇后,哭成了泪人,她已经开始逃避了,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子如今的垂暮之姿。李承乾在李愔的搀扶下,走出了殿外,今日的天气格外暖和,李承乾也难得的可以给这具躯体去去霉味。
“参见太上皇。”
“嗯,丽婉丫头在吗?”
“回禀太上皇,皇后娘娘在的。”
“你去通禀一下,朕想和丽婉聊一聊。”
“遵旨。”
不多时,郑丽婉走出殿内迎接二凤。
“儿臣见过父皇。”
“丫头,高明...还好吗?”
“父皇,入殿说吧。”
“...好。”
不只是长孙皇后怕,二凤也怕...怕见到李承乾如今的模样,会控制不住自己。殿内,二凤端起茶杯,看着茶水沉默不语,气氛格外的压抑。
郑丽婉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淡然道:“父皇,生死离别本为常态,这一刹那的到来,只能靠时间来淡化。”
二凤叹息道:“朕..想过这天的到来,但...真的来了,朕才发现...这一切宛若排山倒海,令人无法自拔。”
郑丽婉淡淡一笑:“陛下也好,儿臣也罢...这生老病死,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真要说有什么遗憾,大概...便是此生的缘分到头,下一世不知何时相会。此生儿臣唯一的遗憾,便是未能与陛下一同阅览此间岁月风光了。”
二凤鼻腔酸酸的,叹息道:“高明...还有多少时间?”
郑丽婉沉默片刻,回道:“陛下,见不到明年了。”
二凤全身颤抖,颤颤巍巍的想要起身,不料直接摔了一个措手不及,即便如此,二凤依旧手足无措的挣扎,堪堪站直身躯。
“...莫要告诉高明,朕来过...”
说罢,二凤一步一步离去了。那背影,一瞬间沧桑了不知多少岁月,那一步一步的踉跄步态,道尽了李世民此刻的万般心酸。好似一只无情铁手,将他整个人给掐在手中,窒息感遍布全身,在生与死之间毫无意义的挣扎。
而李愔,告别了李承乾后,撞上了返回大安宫的二凤。
“父皇...”
“...啊,愔儿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二凤从失神当中回神,看着李愔扯出笑意询问道。
李愔顿感酸涩涌上心头,此时此刻的二凤...他的父亲,仿佛...苍老了三十岁,没有了往日的磅礴气势与威严。这一幕,与李承乾何其相似,令李愔一时间体会到了两种痛楚。
“父皇...”
李愔双眼泛着泪水,死死的抱住了二凤。二凤也被李愔这一下,彻底瓦解了方才强忍伪装的一切。李愔抱着李世民,在他怀里哭的撕心裂肺、痛彻心扉,二凤强忍着一腔悲愤,没有发出一丝哀嚎,即便如此那泪水却宛若流水一般怎么也抑制不住。
对李世民来说,和李承乾的相处,仿若昨日,历历在目。对李愔来说,也是如此,和李承乾过去的相处记忆,加上和李世民这个父亲的回忆,也是频频涌上脑海。此间愁苦,怎叫一个了得!
九月,一直在立政殿养病的李承乾,已经连续两月未曾对外露面了。而宫中,也鲜有李承乾本人的消息传出。最重要的是过去李承乾养成的习惯,不定时的造访三大营,两月以来李承乾都没有出现在军营。而这,进一步让军中基层将士们,心中萌发了不安的情绪。很多都是百战老兵了,他们最清楚谁对他们这些当兵的好。
三大营频频出现有关李承乾的传言,军中都督、参军事等人屡禁不止,乃至越压越烈。东大营更是出现了两军十二名校尉,联名上访。
“你们想要造反吗?!啊?!”
东大营第三军、第四军、第十一军、第十二军等六名都督、八名监军,被十二名校尉、乃至外面的三个军的将士围堵的情况。
其中一名校尉冷语道:“都督,非是我等意欲谋反。圣上已然两月没有消息,宫中更是没有任何举措,我等也不想如此。”
“不错!我们第四军今天只要一个答复,圣上安泰否?!”
一名监军上前揪住一个校尉的衣领:“大胆!!尔等岂敢非议圣上?!非议朝廷!”
校尉一把扯掉监军的手:“陈大人!这么久了,你敢担保不成?!今日可不单单是我们四个军!南大营、西大营!所有兄弟们无不人心惶惶!倘若宫中当真有变,幽禁了圣上!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对!我们要见到圣上!!”
“我们要见圣上!!!——————见圣上!!!————————”
群情激愤,何况这都是大唐最强的现役军团,一旦暴乱,那破坏力可不是说说看的。三大营七万两千虎狼,瞬间就可以把整个长安踏平。此时此刻,东大营众都督、监军可谓是骑虎难下了。
“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难不成还想围攻皇城不成?!”
一个将士直接站出来大喝道:“老子效忠的是承明皇帝!!可不是你们!!”
“对!!我们陛下倘若当真被幽禁宫中!!我等更要勤王护驾!!”
“天杀的!亏你们也是大唐将士,圣上一点消息都没有,还能心安理得不成?!”
“要我说你们八成也是和那群官老爷一样!想要谋反!!”
一瞬间,这态势越发不可收拾了。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很多将士们的附议,毕竟在他们的认知当中,皇帝长达两月没能出宫,完全不符合他们过去对李承乾的认识。如今看来,唯有李承乾被幽禁这一个原因,才能解释清楚了。
“老子只听陛下的!!你们如今还能代表陛下不成?!”
此言一出,众都督、监军们都是哑口无言。没错,自始至终他们的一切权力,乃至所有底层将士们愿意受他们节制,很大的程度都来自于李承乾的皇权授权。如今,连续两月,李承乾都没有出现了,这种情况他们身上的皇权代表份量也是急剧下滑。
一名校尉呵斥道:“看来你们代表不了陛下!那好!!老子李定尚今日就豁出去了,见不到陛下,先拿你们开刀!!十一军听令!!全体披甲执刃,随我入城救驾!!”
“你们敢!!”
“砰!!”
“MD!现在由不得你们了!!把他们给老子捆起来!!倘若当真陛下有难,老子要把你们碾成肉泥喂狗!!”
校尉直接一脚把呵斥的监军踹翻在地,恶狠狠的怒吼道。
承明朝的大唐军队,还是那句话,将熊熊一个,兵熊熊一窝。何况,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李承乾本人的安危,主要是李承乾才能保证他们这些当兵的利益。无论是如今的好吃好喝、至亲安定,所有的一切都来自李承乾代表的皇权。
解铃还须系铃人,当触及了根本利益的那一刻起,这群在战场上本来就凶狠、无畏的虎狼,就会显露战场上的本性。此时此刻,唯有李承乾出面,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利益保障还在,才能解除这场暴动。
有一就有二,有人带头就会有人响应,何况这还是酝酿了两个月的共识,此刻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