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席后,林清苒来到了卫生间,站在洗手池前,挤了洗手液,一点点清洗手上的痕迹。
她刚才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溅了几滴油到手指上。
纸巾擦不干净,她又是个有些轻微洁癖的,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了,只好过来洗净。
“林清苒。”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顾亦宸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拧开了隔壁的水龙头。
林清苒提防地看了他一眼,“喊我的名字做什么?”
“你的脚好些了吗?”顾亦宸低眸看了一眼她的脚,只不过脚下踩着的不再是高跟鞋,而是一双新换上的平底鞋。
林清苒有些纳闷,“你是怎么知道我脚扭了的?”
“刚才看见陆司桁给你按压脚踝了,所以我猜你应该是崴了脚。”
林清苒愣了一下,半晌,挤出一抹讽刺的笑,“你平时也是这么关心夏姝的?这么细致入微,简直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高高在上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顾亦宸。”
顾亦宸抿了抿唇,沉默着撩起袖子,将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
林清苒不经意再次瞥见他手腕上那半只蝴蝶的纹身,忍不住定住了视线。
便又想起,五岁那年在火车站的事。
顾亦宸也注意到了林清苒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纹身,说:“你好像总是喜欢盯着我的纹身看。”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林清苒也是毫不客气地将他的袖子掀开,指着这黑色的纹身说:
“哇!好漂亮的蝴蝶纹身!”
这个纹身伴随他很久了。
只是因为觉得有个性,所以就纹在手上了。
没曾想小时候的林清苒会质疑,“男孩子也喜欢蝴蝶吗?蝴蝶是女孩子才喜欢的呀!”
那个时候,他怀疑林清苒在讽刺自己的品味像女孩子,所以有些窘迫地将袖子拉下来了,不让她多看。
可如今,他倒是没什么好遮挡的了。
林清苒也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抽了一张纸巾擦拭手指。
“顾亦宸,当年在火车站见到你的时候,我也是被你手腕上这个蝴蝶纹身吸引了注意。”
“其实我很感激你能从王姨手里把我抢回来,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孩子被拐卖,但是最终能找回来的,寥寥无几。”
后来她从林妈妈嘴里得知,每年从西北哈滨火车站转运往国外的小孩不计其数。
那个人贩子窝点后来据说是被警察给端了。
但是那些小孩,早已死的死,不知所踪的不知所踪。
因为顾亦宸,她幸免于难,命运被改写。
“你说我长大了就知道蝴蝶为什么不会飞了。”林清苒看着他的眼睛,“我现在长大了,但你的变化,也蛮大的,跟以前那个少年截然不同。”
顾亦宸看着她,脸上的神情一开始只是疑惑,后来便紧紧地蹙起了眉。
他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当年我五岁,你在火车站从那一对夫妇手里把我抢了回来。”林清苒说,“顾亦宸,这件事,难道你就一点也记不起来吗?”
顾亦宸望着她,愕然。
火车站?
夫妇?
那年林清苒五岁?
“不。”他摇了摇头。
不是记不起来。
顾亦宸神色严肃道:“林清苒,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样的场景。
林清苒愣了一下,问:“你有没有去过西北哈滨火车站?”
顾亦宸很肯定地摇了摇头,“没有。”
“我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那个地方距离京城一千多公里,而且还是最为偏僻的地方,我从小到大出门旅游都是坐飞机,近一点的地方私人飞机也可以抵达,从来不坐火车。”
林清苒的神情一点点凝固。
是啊,这才是富家少爷该有的样子。
当年那个穷得在火车站连一只多余的冰淇淋都买不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顾亦宸呢?
这一瞬,林清苒好像什么都明白了,顿觉可悲又可笑。
那个人果然不是顾亦宸。
她的预感得到了证实。
这件事她记了十几年,只因为那时于纷乱嘈杂中将她从地上抱起来的,那双温暖的手。
那是把她从命运的转折中拉回来的手。
她一直觉得,自己能从一千多公里的地方被找回来,能回到林家做她无忧无虑的林家大小姐,是受于顾亦宸当年的救助。
那辆开往西北的火车,一旦抵达终点,她便会被接头的人迅速运往国外,那个时候林景曜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难以大海捞针找到她。
如果有人需要,她会被人高价买走,禁锢圈养,直到稍大一点沦为性.奴。
如果没人需要她,她的身体便会被人解剖开,器官也能卖个好价钱……
所以后来每每想起,她都不寒而栗。
也因此感叹于那时顾亦宸的正直和勇气。
这样的一个人,又会差到哪里去呢?
多年后再见到顾亦宸,她不由自主地给顾亦宸套上了太多的光环。
乃至于,她自己都分不清楚,她喜欢的,到底是当年那个少年,还是顾亦宸?
“我早就应该知道不是你的。”林清苒将手心最后一点水渍抹净,自嘲地哂笑了一声,“你跟他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一个善良、一个歹毒。
一个正直、一个狭隘。
一个心有大爱,一个极度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