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根和秦见江紧赶慢赶,天黑之前赶到秦府,正赶上秦府众人吃晚饭。
秦管家把人迎进来,其乐融融的花厅都沉默下来。
“老根怎么来了?”秦老爷子让下人再搬两把椅子来,放在秦正福旁边。
秦老根自打中午就没吃饭,此时早已经饥肠辘辘饿的不行。
“我来找爹娘,是有事儿要说。”秦老根眼神从一桌子饭菜上挪开,咽了口唾沫。
“什么事儿啊?”秦老太太注意到他没出息的样儿,皱着眉毛让人再添两副碗筷。
“儿子来,是想问问,耀祖是不是沐休了,可回来了?”秦老根把心心念念的问题问出来。
秦老爷子恍然大悟,“你说这个,他前两日已经回来过了,人很好,在临安书院也没什么不适应的,爹帮你问过了,你不用担心。”
秦老根憋红了一张脸。
“没事就好。”他舔舔嘴唇,“可是,他既然沐休,为何没有去找我们?”
“你还好意思说,我们倒是告诉耀祖你们来了,就安排在正兴名下的庄子里,他也去了,结果回来竟告诉我们扑了空,你们到庄子的当天就搬走了,他找不到人,可不就回来了吗?”秦老太太一肚子气,对着小儿子翻了个白眼。
秦老根,“……”
“对啊,你们怎么搬走了呢,耀祖还问我们知不知道你们去哪儿了,你们这也没给个信儿,他在府里呆了两日,就回书院去了。”秦老爷子跟着埋怨。
秦老根想到那个满是荒草包围的庄子,和里面破败几乎倒塌的屋子,以及眼神刁钻的妇人,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我们……我家老大媳妇儿刚生产完,庄子那边屋子漏风潮湿,需要费很大功夫修缮,不亚于重新盖屋,我和家里人一合计,就去了庄子附近的鸳湖村,在村子里落了户,买了田地和地基,如今这些时日过去,屋子差不多盖好,只剩屋里的床和摆件儿啥的没上,等全都弄好了,我请爹娘过去瞧瞧。”
这话秦正兴就不爱听了。
“弟弟的意思是,我安排的地方不好?”
那庄子他虽然一直空置,却安排了人打扫整理,月月都有一笔修缮屋子的银子支出,秦老根居然同他说屋子破败不能住人,怎么可能呢?
就是嫌弃他安排的地儿不好呗?
秦正兴可不舒服了。
庄子地方是偏了点,也是庄子啊,那么大一块地,哪里是落户在小村子比得上的?
真是不知好歹。
面对大哥的质问,秦老根缄默不语。
他倒是想说没有,可那庄子的景象仍然历历在目,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秦老根不解释,总有人逼问。
秦子雅还为上回招财抓了她手的事情耿耿于怀。
如今伤口已经不需包扎,伤疤却还没好,在手背上很是显眼。
她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漫不经心开口:“爹,咱们家住这么大的宅子,小叔一家看不上那庄子自然也是理所应当,您何必问这话,让小叔难堪呢?”、
秦老太太沉下脸来。
“老根,你真是这么想的吗?你们一家千里迢迢而来,正兴身为大哥,惦记着照顾弟弟,才把自己的庄子腾出来给你们住,你们竟惦记上秦府了?”她气的不轻,指着秦老根,“这是你大哥二哥辛辛苦苦打拼来的,哪里有你的份儿?这么大的人了,不知自己好好赚钱,总贪些小便宜!”
秦子雅唇瓣轻轻勾了勾,乐得看戏。
“娘,不是那么回事。”秦老根一脸难堪。
眼见误会越来越深,他不解释也不行了。
“那庄子爹娘可去过?”他深呼吸一口气吐出来,勉强让自己镇定。
“没有,我们去那作何?”秦老太太冷声道。
她有大宅子住,怎么会往偏僻庄子跑,住的不舒服不说,也不方便,周围全是破落户。
“那你们一定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样子对不对?那个庄子已经很破败了,门窗全是大洞,根本无法遮风挡雨,我家老大媳妇儿刚生产,两个婴儿也禁不起冻,住那样的屋子,恐怕一夜就折腾病了,所以实在不敢冒险啊,并不是有意要辜负大哥的好意。”、
秦老根字字毫无心虚,让老两口升起疑惑。
看小儿子不像说谎,难道真是庄子太破了,根本没法住人?
秦老爷子看向秦正兴。
“正兴,你可派人去庄子看过?”
秦正兴正色道:“儿子每日要管府衙诸多事宜,无法亲自去看,但那庄子,每月都有修缮屋子的银子支出去,绝不会破落成那副模样!”
秦老爷子犹豫,“可老根说……”
秦见江看自家爹憋屈至此,大着胆子开口:“爷爷,庄子确实如我爹说的那样,根本无法住人,我们才去村子里借宿落脚的,不信您可以亲眼去看。”
秦正兴不悦呵斥,“放肆!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秦见江身躯一僵,竟生出几分俱意。
对上秦正兴的目光,仿佛回到那日刚进秦府,对方明晃晃嘲笑自己没有儿子的模样。
他心里难受,兀自沉默下去。
秦老根暗自摇头。
要是老四在这,一定不会让人欺负成这样。
“我家老大说的不错,爹娘大哥要是不信,大可亲自前往一观,便知道我说的真假。”
“这……”秦老爷子其实不想去。
他一把年纪已经禁不住折腾了,走几步都累,更别说坐马车那么远。
“秦管家不是也去了吗,还有耀祖也去过,若真如你所说,他们回来怎得不见提过?”秦老爷子灵光一动,忽然问。
秦老根一怔。
“耀祖……没说过吗?”
“没说过。”秦老爷子十分肯定地摇头。
秦老根有一瞬间的出神。
他很快找回思绪,“也许……耀祖是没见到我们,觉得提这些也毫无意义,所以便没说吧。”
“那就把秦管家叫过来询问一番。”秦老太太吩咐身后的翠柳。
秦管家一进花厅,就觉气氛有异,恭敬行过礼,被询问起来才知道被喊来的用意。
他二话不说,站秦正兴这边。
“回老太爷,庄子是小人亲自送去的,里头的情景也是小人亲眼所见,虽然地处偏僻,是糟乱荒芜了些,也不至于到没法住人的地步,小人还同守在那的妇人交代了,好好伺候着,至于其中发生了何事,为何小人刚走他们便要离开,小人也不清楚啊。”
秦管家三言两语,既站了队,还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秦老爷子眼一横,“你都听见了,秦管家总不会说谎吧。”
秦老根简直大开眼界,指着房门的方向,“屋顶的破洞在里头你看不见也就罢了,那窗子房门上那么大的洞你也瞅不见吗,莫不是眼神有问题?”
他一路辛苦逃荒而来,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好家伙!
一个个都睁眼说瞎话呢!
他平日虽然脾气好一些,也不是能这么被人冤枉的啊!
“小人确实没怎么瞧见,若真如您所说,守庄子的人早该修缮了才是。”秦管家何等老狐狸,面不改色心不跳,满屋子人,愣是没有一个怀疑的。
“行了!”秦老太太有些不耐了,瞥小儿子一眼,“你也有些出息吧,我知道你喜欢这大宅子,我也喜欢呢,谁都喜欢,你大哥如今这位子,谁不眼红?你们都是亲兄弟,有什么好嫉妒争抢的,你真想住,我叫人给你收拾出两间屋子,你想什么时候来,住多久都成!污蔑你大哥这事儿,同你大哥道个歉,日后就不要做了。”
秦老根委屈死了,胸腔憋着一股子气都快爆炸了。
他气极反笑,点点头,情绪倒有些平静了下来。
“既然娘这样说,也好。”
秦老太太看他突然平静,不禁疑惑。
“你这是……认了我的话?你确实在污蔑你大哥,是吗?”
秦老根扯出个笑容,颇有些摆烂的味道。
“是是是,您说什么都是对的。”他再看这一桌子菜,完全没了刚来时的半分胃口。
秦老爷子也看小儿子不太对劲。
他拧眉思索,“你们都是亲兄弟,没什么隔夜仇,你跟你大哥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
秦老根笑了笑,“道歉的事儿,先不着急,爹娘多少时日没有出府了?我瞧眼下天色不错,不如我和见江带您们二人回鸳湖村,去我家新盖的屋子看看?”
他一反常态,让人摸不着头脑。
秦老爷子看看外头已经黑透的天,“……”
秦老太太:“天都黑透了,你莫不是魔怔了?这个时候让我们出去?还是想借此逃避道歉?没有用的!”
秦老根确实魔怔了,一把拉住秦老爷子的手。
“别呀,鸳湖村距离那庄子可近了,爹娘同我一块去看看,亲眼瞅瞅庄子到底是啥样,省的说我冤枉了大哥!”
他才不受这委屈!
“诶诶,你干什么,松开松开!”秦老爷子多少年没给人这么拉扯过了,忍不住甩了甩胳膊,没甩开。
“爹娘既然不信我,当然亲自去看最好,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