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背着包袱,风尘仆仆来到秦府大门,正是参加春闱落榜回来的秦耀祖。
他穿的袍子皱巴巴,已经很久没洗过了,发丝也乱糟糟,以往他是很重视外表的人,此刻根本顾不及想这些。
距离春闱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他仍旧没有从落榜的阴影中走出来。
大伯二伯和爷爷奶奶对他寄予厚望,找了不少人脉把他送进临安书院读书,又花银子送他去京城参加春闱,满目欢喜满心期待。
如今都成了一汪泡影。
他落榜了。
秦耀祖觉得自己没脸回来面对他们,刚好身上也没有多少银子了,就慢吞吞走了官路,消沉着回到临安。
他不知道大伯二伯会怎么看他。
还有爷爷奶奶……
秦耀祖望着气派的秦府大门,有点望而生怯。
良久后才鼓起勇气,捏紧背着的包袱。
大不了他三年后再考一次。
他这三年好好读书,三年后一定能考中,大伯二伯和爷爷奶奶那么心疼他,一定不会怪他一次落榜的。
如此安慰好自己,秦耀祖走上台阶,正要如往日一般直接进门,却被门房拦在了外面。
秦耀祖不明所以。
“阿忠,你拦我干什么?”
阿忠讪讪一笑。
“耀祖少爷,小的也不愿拦着您啊,但是主人家有命令,小的不得不从。”
秦耀祖蹙眉,“主人家有命令?我难道连自己家门都不能进了吗?你肯定是听错了!”
他说完拂开阿忠就要进去。
阿忠只好伸开手臂,用整个人拦住秦耀祖。
“耀祖少爷,您也别为难小的,小的还年轻着,不至于耳鸣听不清,大老爷下了令不让您进,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你胡说!”秦耀祖呵斥,同时心里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阿忠平日与他关系还算不错,实在没有道理跟他开这种玩笑。
可是……为什么呢?
大伯为什么不让他回家?他们不是一家人吗?
“我要见大伯和爷爷奶奶!”他作势闯进去,又被阿忠挡了回来。
“耀祖少爷,您别让小的难做啊。”
秦耀祖拳头捏的咯咯响,他冷声道:“不让我进门,至少要告诉我原因吧?”
阿忠为难极了。
这他哪里知道什么原因啊,自己就是个下人而已。
“阿忠。”身后传来淡淡的嗓音。
秦耀祖眼神一亮,“秦管家!”
他迫不及待问:“阿忠拦着我不让我进门,说是大伯下的令,这是怎么回事啊?”
秦管家的笑容很虚伪,“阿忠说的没错,确实是大老爷的吩咐,请您回自己家去吧,日后不要再来了。”
秦耀祖心突然空了一块。
“什么叫回自己家去?什么叫日后不要再来了?这里不是我的家吗?”
他到现在仍然记得,当初他到云州时,大伯和大伯母对他嘘寒问暖,口口声声让他把这里当自己家,花了很多银子让他去云州书院,还会在冬日下大雪的时候去书院给他送冬衣和银票,生怕他在书院吃的不好。
秦正兴不止一次感叹,自己若是有个像他一样聪慧的儿子就好了。
秦耀祖都记在心里,还对他说过,若是大伯不介意,就把他当亲儿子,自己也会把他当亲爹孝敬尊敬。
怎么就,一下子全变了呢?
“耀祖少爷,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大老爷不是您的大伯吗,你的家在你爹娘那!”秦管家笑意盈盈道。
“让我见大伯和爷爷奶奶!”秦耀祖沉下脸。
秦管家一把将他推回去,“大老爷说不见你,就不会见你的。”
“我不信!”秦耀祖眼眶泛红,低声怒吼。
秦管家没想到这个逆来顺受的秦耀祖也有如此脾气大的时候,有点不耐烦起来。
“都到如今这般地步了,你还有什么不信的?春闱落榜,难道要大老爷二老爷再掏银子供你再读三年吗?!”
秦耀祖一下面色惨败如纸,摇摇欲坠。
“难道大伯二伯只是因为供我读书,希望我能考中,才对我关心备至的吗?”
如今他没有考中,就换了另一副嘴脸?
秦耀祖不断摇着头,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但摆在他眼前的,才是事实。
秦管家懒得理他,又喊来两个家丁守在门口。
“记住了,这个人千万不能放进去,不然大老爷怪罪下来,我可不保你们!”
秦耀祖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台阶上,脑海中不由闪过这些年来和秦正兴一家子相处的场景。
那不是一日两日,也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日积月累的好几年啊。
他和秦府人相处的细节,模糊了亲生爹娘的面孔,他甚至已经忘记了秦老根和田桂兰长得什么样子。
到头来,不过一场笑话!
门内窸窸窣窣传来脚步声。
秦正兴一身官袍,头戴官帽,不怒自威,步步生风地从大门内走出来。
秦耀祖提起几分力气。
“大伯……”
秦正兴看到他,眉毛一拧,侧目望秦管家。
“怎么人还在这,坐在大门口成何体统?”
秦耀祖以为他要让自己进门,眼中燃起几分希望,就听其接着道:“快快赶走,扔的远一些,我还要去迎接京城来的公公,没空管闲事,若是能迎公公来家里做客,被他瞧见这些脏兮兮的人,我拿你们问罪!”
秦管家冷汗都冒出来了,连声应是。
秦耀祖睁大眼,愕然道:“大伯,我是耀祖啊!”
“嗯,我知道。”秦正兴整了整没有一丝褶皱的官袍,负手而立,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凉声道:“既然没考中进士,那就回家去,跟着你爹娘种一辈子地吧!”
秦耀祖难以置信。
秦正兴一甩袖子,匆匆离去。
他赶着去迎接京城来的公公,听说那公公是带着御赐牌匾和赏赐来寻人的,从芜州一路找到临安。
皇上身边的红人呢,只要招待好了,以后指不定还能在圣上面前得几句美言,对自己绝对是大有助力!
至于其他人,他才没闲工夫管呢,自然是哪里来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