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漾刚刚踏出房门,眼前所见,令其微微皱眉。
“夜寒尘”,他切齿念出此名。
但见沈凌风手持一柄寒光闪烁的长剑,满脸怒容,刺穿了夜寒尘的肩膀!
夜寒尘却如雕塑般伫立原地,低头垂首,默默承受着沈凌风的愤怒,一声不吭。
风影跪在二人之间,额头紧贴地面,苦苦哀求:“沈世子,请高抬贵手,放过我家主子!您有怒气,尽可发在属下身上,刺多少剑都行……求求您,放过……”
“住口!”
话未说完,沈凌风怒喝一声,
转而又怒极反笑:
“好,既然你如此忠心,那本世子朝如你所愿!”
言罢,他手臂一挥,毫不犹豫地抽出刺在夜寒尘身上的长剑,顺势朝风影狠狠刺去!
眼见剑尖向风影疾驰而去,夜寒尘不及多想,瞬间伸出右手,牢牢抓住剑身。
刹那间,鲜血四溅,染红了他原本白皙的肌肤,沿手腕滑落,最终滴落在冰冷的地面。
“主子!”风影发出一声凄厉惊叫,急忙起身欲夺下夜寒尘手中的长剑,为其止血。
奈何血流太快,根本止不住。
“主子,求求您快松手,再如此下去,您的手就废了!”风影心急如焚,眼眶泛红。
奈何,夜寒尘却似不觉疼痛,只顾死死盯着房门,眼眸深处尽是忧虑与不安。
“滚开!莫要碍事!”
他低声怒喝,猛力挥动臂膀,将风影推开,任凭鲜血从掌心滑落。
“夜寒尘,你莫非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沈凌风怒目圆睁,周身散发凛冽杀气,狠狠瞪着他,声音冷酷无情。
夜寒尘自嘲般轻笑一声,望向那紧闭的房门,
她,可还安好?是否疼痛难忍?想必要比我痛上千万倍吧!
“沈伯父,一切皆是我之过,是我未能护好沈小姐,致使她身受重伤,您欲杀欲剐,我绝无怨言。”
夜寒尘愧疚低头,语气坚定。
“而今的我本就痛的生不如死,若能让您稍解愤恨,那么您尽管动手吧!死在您的剑下,于我而言,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夜寒尘说罢,缓缓闭上那双好看的异眸,似在静待死亡的降临。
沈凌风紧握剑柄的手微微颤抖着,
他恨夜寒尘,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撕成碎片。
可他似乎也只能恨,只能如此刺他一剑以泄心头之愤!别无他法,
若他真动手,只怕宁儿那丫头醒来,会怪罪于他。
他握紧手中剑,仰头望向夜空,深吸一口气,竭力压制住内心汹涌澎湃的怒焰。
“夜寒尘,今日这一剑,是替宁儿所刺,你给我记住了,若宁儿有个好歹,我必让你与她陪葬!”
沈凌风咬牙切齿说完,再度举起手中利剑,沿着夜寒尘的手臂,直直朝他胸口刺去。
“沈世子,不要啊!”
风影骇然,惊声大喊,
“主子,快点躲开啊。”
奈何,夜寒尘恍若未闻,依旧紧闭双眸,静静地伫立在原地,默默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就在剑尖距离夜寒尘胸口仅有毫厘之间时,沈凌风蓦然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他眼中那凛冽杀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赞赏之色。
终究,他还是未能下手,
“有种!”
“滚!”
沈凌风收回手中长剑,他冷冷瞥了夜寒尘一眼,转身拂袖离去,依旧守在沈清宁的房门前。
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只有那尚未完全收敛起的杀气证明着刚才的凶险。
风影眼见沈凌风离开,急忙快步上前搀扶住摇摇欲坠的夜寒尘,焦急地询问:
“主子,您可安好?”
夜寒尘微微摇了摇头,抬手擦去唇角的血迹,他低头看向掌心那还在不断滴落的鲜血,薄唇轻勾,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无妨。”
他低声说着,满心满眼皆是担忧的目光,却忍不住朝着房门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只要她没事,他就没事。
“沈清宁,你一定要挺住,千万别有事,否则,我真的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夜寒尘低声呢喃一语,复又看向那如门神一般守在那的沈凌风,
沙哑着声音道,
“回府吧!”
语落,便见他朝沈凌风抱拳弯腰行了一礼,风影见状,亦是跟随行礼,
随后连忙上前搀扶住夜寒尘,二人一前一后,转身朝着大门的方向踉跄走去。
吴漾眼神复杂地望着夜寒尘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然而最终,他选择了沉默。
他真想冲上前去揍夜寒尘一顿!
夜寒尘似有所觉,蓦然停下脚步,留下一句话:“吴兄,多谢!”
……
房门紧闭,沈清宁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她只觉得好痛,好痛……
她仿佛置身于火海之中,四周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她想要逃离,却无处可逃。
“徒儿,莫怕,为师在!”
“你忍着点,为师要动手了。”吴神医强忍着即将涌出喉咙的哽咽,轻声安抚着气息微弱的徒弟。
他的目光紧紧落在那早已被鲜血染红的肩膀上,心中一阵刺痛。
那里,藏着一根致命的倒钩。
“啊……”
吴神医的手刚触碰到伤口,沈清宁突然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她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原本就苍白如纸的面容因剧痛而变得扭曲狰狞。
“臭丫头,给我忍住了。”
吴神医心一狠,牙一咬,暗自骂了一句,
然后牢牢按住沈清宁,迅速取出金针,在沈清宁肩膀周围的穴位上连扎数针,以阻止毒液扩散。
“师父,是你吗?”原本因剧痛而意识模糊的沈清宁,在金针入体的那一刻,突然清醒了几分。
那熟悉的声音,仿若一道光芒,刺破黑暗,带给她些许温暖。
她竭力想要睁开双眼,却仿佛被何物束缚,只能艰难地转动眼球。
吴神医动作一滞,抬头看向沈清宁,有些惊讶地开口:“你能听见为师说话?”
“嗯,师父,我能听见您的声音。”
“师父,您是否也与徒儿一同离世了?”
“呸呸呸,混账丫头,胡言乱语什么,什么死不死的,即便你死了,为师也不会死。”
吴神医轻斥一声,抬手在她鼻尖轻刮一下。
“为师还没看着你嫁作人妇,享受天伦之乐,怎会舍得死去?”
“师父……”
“师父,您来救我了,是吗?”
沈清宁话毕,便又因疼痛大叫起来。
她的眼角滑下两行清泪,她用尽全力动了动手指,想要抓住师父的手,却连手指都无法抬起。
“别动,为师在。”
吴神医轻声安抚着她,握住那只乱动的手。
或许是泪水洗净了双眼的污浊,沈清宁的视线逐渐清晰,她看见师父那满是担忧与心疼的眼神,以及那通红的眼眶。
是师父,真的是师父,师父来了,她不会死了……
她忍不住回握那只温暖的大手,却又因牵动伤口而传来剧痛。
“师父,徒儿好痛……”
沈清宁呜咽着,泪水再次滑落,短短几个字,倾诉着她所有的苦楚。
闻之,吴神医仰头,转动眼珠,将眼中的湿润逼回,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翻涌的酸楚,笑骂道,
“疼?你竟还知道疼?你这丫头,可知方才你险些丢了性命?”
“疼,也给我忍着。”
“师父,徒儿知错了,让您忧心了。”沈清宁气息虚弱,声音颤抖得几不可闻。
“哼,你何错之有?”吴神医轻哼一声,实则并未真的责备她,只是不愿她日后再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
“师父……”
“丫头,你瞧瞧你,就不能让为师省点心?”吴神医佯作恼怒,瞪了她一眼,却又抬手轻柔地为她拭去眼角泪珠。
“徒儿,为师需将你毒血放出,取出倒钩,你定要撑住。”
“好。”
她顺从地应了一声。
话毕,吴神医不再耽搁,取出锋利匕首,于烛火上烘烤后,划开沈清宁肩上衣衫。
凝视那枚深深嵌入肉中的黑紫色倒钩,吴神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没有丝毫迟疑,吴神医紧握匕首,以最快速度划开沈清宁的皮肤。
刹那间,一股黑色脓血喷涌而出,浓烈腥臭味瞬间弥漫在空气中。
吴神医顾不得恶心,全神贯注地操作匕首,小心翼翼地将倒钩周围毒血挤出。
“师父,您继续,徒儿还撑得住。”沈清宁紧咬下唇,强忍着剧痛,艰难开口。
她的脸色已惨白至极,额头冷汗涔涔,整个人如刚从水中捞出一般。
她的声音颤抖,夹杂着几分哽咽。
随着吴神医的动作,沈清宁只觉身躯仿佛被万蚁噬咬,那深入骨髓的痛楚,令她禁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沈凌风听到女儿传来的阵阵惨叫声,身体猛地一颤,他紧紧握住拳头,青筋凸起。
“宁儿!”他低声呼唤,想要推门而入,却又极力忍住。
他深知不能进去,进去只会干扰吴神医施救。
吴漾见此情形,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转头凝视着房门,心中何尝不想进去守在师妹榻前,但他深知不能。
“伯父,不必担心,有谷主在,师妹定会无恙。”吴漾劝慰道,
“您回去歇息片刻,此处有我守候。师妹若有消息,我会即刻告知于您。”
沈凌风闻言,侧目看向吴漾,眼中流露出感激之情,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多谢。宁儿在此,我不能走!”他声音低沉,目光再次投向房门,那里有他的牵挂。
只只要她还在,他就还能撑下去。
吴漾默然点头,心中明白,此刻的沈凌风,比任何人都要痛苦和煎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