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窗扉微启。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飞身而入,无声无息地落在床榻旁。
夜寒尘低头,愧疚与自责从他眼底汹涌而出,目光落在那覆盖着的伤口上,残留的鲜红血迹,刺痛了他的双眼。
若非他一意孤行,她怎会遭受这无妄之灾,承受这蚀骨之痛?
吴神医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她已无恙,毒血已除,倒钩也取出,只需静养,便可逐渐恢复。”
夜寒尘闻言,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冷冽,
“我定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宁儿本就命运多舛,你又横生枝节,你这小子,唉!”
吴神医轻叹一声,
“你心怀怨恨,我能理解,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夜寒尘嘴唇紧抿,眼神阴鸷,
“她又何其无辜?”
“他们不该动她!”
“本太子若不执着,难道要让母后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难道要让宁儿白白受苦?”
“哼,你护犊之态,与她那便宜父亲如出一辙。”
吴神医撇撇嘴,
“既已来此,就好生照看她吧,莫让她乱动以至伤口撕裂,我去为她煎药。”
夜寒尘抿了抿唇,目光复杂地看着吴神医,
“多谢吴神医施救。”
“哼,我救自己徒儿,何须你谢?多事。”
吴神医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随着门轴转动的声音,房门紧紧关闭,只闻门外传来沉重的叹息声,
“唉!这下两清了,我替你守门,你快些吧!”
闻罢,夜寒尘眸底幽光一闪,嘴角微扬。
“两清?呵呵,未必!”
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沈清宁,贪婪地勾勒着她的轮廓,似是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刻在心底。
不舍与挣扎此刻交织在他的眼底,不停的翻涌,
他抬起手,欲触摸那苍白安静的娇容,
却中途凝滞,缓缓收回。
他怕,怕自己冰冷,会惊扰到她。
更怕自己会沉溺于这份短暂的温存中,无法自拔。
他闭了闭双眸,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心中的波澜。
最终,他只能如此,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天色渐明。
他缓缓俯首,在沈清宁额头轻印一吻,犹如呵护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般小心翼翼。
继而,在她耳畔低语:“等我归来!”
起身,身影于朦胧光亮中悄然隐匿。
静谧空荡的房间,仍回荡着他那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
“主子。”风影见夜寒尘身影出现,即刻迎上,轻唤一声,目光意有所指的落在黑衣人身上。
“哼,终于舍得出来了。”
夜寒尘止住身形,眉头紧蹙,仅是淡漠地扫了一眼黑衣人,随即便对风影沉声道:
“传令下去,凤凰楼与尼姑庵的人马,尽皆交予沈清宁调遣,日后见她如见本太子。”
风影闻之,身形一颤,满脸惊愕。主子这是要将自己的人马,尽付于沈小姐?
那主子自己如何应对?
暗中保护好她,若她有丝毫差池,本太子要他们全部陪葬!”
“是!主子。”
风影当即领命,他深知主子对沈小姐的一往情深,只是……他轻叹一声,终是未再言语。
风影的叹息,夜寒尘置若罔闻,他转身,目光冷峻地看着那黑衣人。
“阁下,可否摘下面具?若再不摘,就休要再尾随了。”
黑衣人身影一顿,他神情复杂地望向夜寒尘,沉默片刻,终是缓缓摘下了面具。
一张刚毅而熟悉的面庞出现在夜寒尘眼前。
“是——”
话到嘴边,却震惊得难以出口。那颤抖的双唇开合数次,
“噗通”一声,夜寒尘跪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理应在那金碧辉煌的皇宫之中,为何会在此地?
又为何会时刻在自己周围?
众多疑问涌上心头,令夜寒尘困惑不解。
“父皇?”他紧攥双拳,那双异色眼眸如星空般,逐渐泛起猩红。
“为何?您难道不觉得应给儿臣一个解释吗?”
“您,是在戏弄儿臣吗?”
夜帝看着夜寒尘如此模样,心中一阵刺痛,他伸手欲将他扶起,却被他狠狠拂开。
“儿臣不敢烦扰父皇,还请父皇告知儿臣,这究竟是何意?”
“尘儿,我……”夜帝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作答。
夜帝苦笑着,他自知,自己亏欠这个儿子的,实在太多。
他轻叹一声,声中饱含无尽沧桑:
“尘儿,这一切皆非父亲所愿。那皇宫中人,并非父皇,乃雪家家主雪无痕。他篡位夺权,我无力回天,只能暗中护你。”
夜寒尘闻之,身形剧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夜帝,满目惊愕。
“您说什么?这到底是何缘故?莫非……”他似突然想到什么,脸色瞬间惨白,随即跪步向前,双手紧紧攥着男子衣袖,“莫非当年您与母后……”
“所以说,那个素来为我不喜、百般挑剔,甚至欲对我痛下杀手的父皇,他是假的,对吗?”夜寒尘的话语已带哭腔,令夜帝心如刀绞。
这些,他尽数知晓,他亲眼所见。奈何彼时的他,如丧家之犬,东躲西藏。
“唉!尘儿,苦了你了。”
“我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太多的无可奈何。”
“你恨我,怨我,都是应当的。”夜帝说着,目光复杂地看着夜寒尘,
“只是,有些事,此时还不能告知于你。待你此番归国,自会明了一切。”
话毕,夜帝扶起夜寒尘,道:“时辰不早了,你当启程回灵溪国了,莫失此良机。”
不知过了多久,夜寒尘忽而高声呼喊:“父皇。”
然,夜帝的身影已消失在晨雾中,唯留一句缥缈话语,于空气中回荡。
“我夜家儿郎,岂为懦夫?你当振作,为夜家正名,为父皇母后报仇雪恨!”
“你,夜寒尘,莫负我望!”
刺痛自掌心传来,伴随着点点血滴,他的神智才逐渐恢复。
那双异色眼眸,深邃得令人沉沦,只听他充满恨意的声音响彻天地:
“启、程——。”
夜寒尘的身影如同一柄利剑,凌厉而决绝。
他翻身上马,身影在灰蒙蒙的薄雾中,越发显得孤寂。
他回首遥望沈清宁的闺房,
这一去,或许便是永远。
“驾!”骏马扬起四蹄,长嘶一声,驮着夜寒尘迅速消失在茫茫晨雾中。
.......
天光已然大亮,沈清宁的闺房依旧宁静。
阳光透过如轻纱般的窗帘,洒落在床榻上,柔和的光线将沈清宁的睡颜衬得更加清丽。
她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后,心中却突然涌起一阵空荡荡的感觉。
她似乎忽略了什么?
她皱起眉头,心头涌上莫名的烦躁,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她轻抚肩上的伤口,昨日的一切历历在目,却又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
她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些纷乱的感觉抛出脑海,却无意中瞥见枕边的那方玉佩——雌性凤佩。
她秀眉微蹙,伸出玉手拿起玉佩,自语道:“这不是夜寒尘赠予本小姐凤凰楼的信物吗?”
“怎会在此?”
心中疑惑不解,最终她归结为:“想必是容惜这丫头愈发毛躁了,东西四处乱放,本小姐定要好好责罚她。”
她立身下床,推开窗扉,凝望外界湛蓝天空,深吸口气。
“来人,为本小姐沐浴更衣,本小姐要进宫参加凌贵妃的寿宴。”
语罢,竟无人回应。
沈清宁眉头紧蹙,回首扫视空荡荡的房间。
“玉容?容惜?”她正欲推门而出,忽闻中气十足、略带怒意的声音传来。
“砰”,房门被粗暴推开。
“你要进宫?参加寿宴?”
“师父?”她看着眼前熟悉身影,瞬间回神。
“真的是您?”沈清宁又惊又喜,上前紧紧抱住吴神医。
“师父,您不是失踪了吗?怎会突然出现?”
“徒儿还未去找您呢。”
“如何?见着为师很是失望?”
吴神医气哼哼地拍开她的手。
“哼,若为师再不现身,你这条小命怕是早被那阎王收走了。”
沈清宁闻之,娇俏面容瞬间耷下。
“师父,您又咒徒儿。”
“哼!”吴神医轻哼,再不言语,转身走向圆桌坐下。
沈清宁见状,赶忙狗腿上前,为吴神医斟上一杯热茶,讨好笑道:
“师父就会吓唬徒儿,徒儿洪福齐天,哪会那般轻易丢了性命。”
“再说,有师父在,那阎王都得绕道走。”
吴神医看着沈清宁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心中一阵无奈,却又满是宠溺,他瞪了她一眼,接过茶杯轻抿一口,没好气地道:
“哼,就你嘴甜,只会哄为师开心。”
“你适才所言何事?要进宫赴宴?”
沈清宁被戳中心事,霎时有些尴尬。
“师父,徒儿也不愿进那皇宫,可那日皇后娘娘亲自告知徒儿。”
“若是不去,便是抗旨不遵,届时,忠轻伯府百十余口皆要受罚。”
话音刚落
“谁敢罚我忠轻伯府众人?”沈凌风身影随即而至。
他目光落于女儿病容之上,
责道,
“宁儿,你如何起身了,胡闹,速回榻上。”
“可有不适之处?”
他疾步上前,将沈清宁抱回床榻,又对吴神医道:
“吴神医,快为小女看看。”
吴神医搁下茶杯,冷哼道:
“看什么看,她好得很呢!还要进宫赴宴,给人贺寿!哼,也不瞧瞧自己现下是何模样,莫非不怕获大不敬之罪?”
沈凌风闻之,剑眉紧蹙,面色陡变,
“进宫赴宴?宁儿,你身子方愈,怎堪如此奔波劳碌?这般折腾如何使得?”
“且那皇宫之中,危机四伏,为父如何放心得下?”
“你万不可去,休要再提。”
沈清宁知晓父亲忧心自己,伸手握住沈凌风之手,柔道:
“父亲莫急,亦莫要生气,女儿心里有数,有师父在,女儿这身子骨还算硬朗。”
“父亲,您常教导宁儿,君命不可违。”
“何况,此乃皇后娘娘旨意。”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宁儿仅是去赴一场寿宴罢了。”
沈凌风凝视女儿坚定而略显苍白之面容,心中一阵无奈,却也无计可施。
他深知女儿性情,其决定之事,纵有十头牛亦难拉回。
他轻吁一口气,轻抚她的秀发,沉声道:
“罢了,你去吧。记住,行事务必小心,切不可冲动。”
“万事皆以自身安危为要,万不可莽撞。”
“是,父亲,女儿记住了。”
沈清宁笑容浅浅,乖巧应下。
吴神医见状,狠狠瞪了沈凌风一眼:
“连自己女儿都摆弄不了,真是无用。读那么多书,有何用。”
他口中念念有词,竟是走上前,从怀中掏出一瓶药丸扔给沈清宁:
“拿着!”
“此次进宫,务必处处小心。那皇宫之中,人心难测。若有不适,立刻服下一粒。”
沈清宁乖顺点头,将药丸小心翼翼地放入袖袋中:
“还是师父待我最好。”
“哼,记住,你这条命刚从阎王手中夺回。倘若再胡闹,下次,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吴神医看着她,眼中满是无奈与宠溺,却又带着几分告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