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都查到了,是太子殿下功劳吗?”徐博文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乔装改名的事情会暴露。
至于这普天之下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人,恐怕除了这位人脉极广的太子殿下,无人能及。
陆巡承认道:“是的,我写了封信,拜托朋友交给太子殿下。太子果然深明大义,在吏部找到了夫子曾经为官的线索。这五百年间,夫子为了隐藏身份,竟然不断改变容貌和身份,属实有些难为夫子了。”
徐博文突然就笑了起来,一种释怀的感觉油然而生。
“所以见我是太子的意思?”
“很不幸地告诉你,并不是的。我是从玄天观直接过来的。”
玄天观三个字对徐博文来说简直就是逆鳞。
他在书院每次听到这三个字,都会忍不住地起鸡皮疙瘩。
现在也是如此。
这几乎已经成了他无法直视的梦魇。
而陆巡又是从玄天观过来的,毫无疑问,他亲身经历了昨晚的种种事件。
“师父他……”
能够从一个知情者口中获取师父的信息是他求之不得的,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主动送上门来的。
陆巡并未急着告知他昨晚的详细经过,而是谈起了条件。
这种做法属实有点趁人之危,不过陆巡并不介意,他需要了解足够多的详情,以便更加全面地了解那个拥有着多重身份的人。
“告诉我有关于张角的一切,这是我的条件。”
徐博文没有犹豫,他等待了一整夜,为的就是看师父最后是否会来见他一面。
反正都要死了,如果将这些故事带到黄土里也未尝不可。
但如果有这样一个人愿意来听自己讲故事。
那倒也不错。
徐博文答应了下来。
吃过早餐,三人回到书院。
书院弟子有见过陆巡的,见他再次出现,都当他或许是新来报到的学生。
然而陆巡对考取功名毫无兴趣,指望他耗费大量时间来寒窗苦读恐怕是白日做梦了。
带着两人来到会客厅,徐博文主动给陆巡奉上香茗。
他很少对客人这么客气,文人都是有文人的风骨在的。
不为五斗米折腰是文人的基本风骨。
徐博文更是文人中的佼佼者,文人中的大宗师。
他自然有自己的高傲,但那仅限于对别人。
对师父,对知晓师父情况的人,他有必要放低姿态。
陆巡客套地谢过徐博文,随即便讲述起昨晚的经过。
当他说到地底伸出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手,每根手指竟然有一棵大树那么粗的时候。
徐博文明显变得紧张起来。
当他说到大手突然消失,连同玄灵子一同消失的时候,徐博文竟然无法遏制自己的情绪,当着陆巡的面痛哭流涕。
陆巡平生最见不得人哭了。
他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性格。
尤其见不得的就是老人和女人哭。
女人哭的话他尚且还有办法安慰安慰人家,可老人哭多半不是因为伤感子女不在身边,便是因为受不了身体病痛的折磨。
不过徐博文并不属于这两种情况。
他是为玄灵子哭的。
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他的师父正常来说应该早就离世了才对。
不过玄灵子情况特殊。
“师父他老人家,果然还是履行了诺言的。”徐博文伤感至极,言语哽咽。
陆巡没有安慰,只是静静地坐着等待徐博文平复情绪。
许久之后,徐博文总算是从悲痛中缓解过来,他说道:“你想的没错,玄灵子、玄君还有你口中的陆鸣,都是我师父的名字,而他原本的名字则是张角。”
故事还是要从五百年前开始说起。
当时的张角虽然起兵反抗暴政,算是实打实的第一次以宗教的形式发动的农民起义。
其实一开始张角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比如说是推翻汉室政权啊,或是自立为王,自己称帝啊。
都没有。
他那时候创立的太平道已经十分有名,名下门徒弟子更是数不胜数。
而徐博文,也就是当时的五鹿,正是张角的弟子之一。
相比于带兵打仗,张角更加痴迷宗教传承。
他本人其实也承认,相比于求仙问道,他在军事谋略上的造诣几乎可以用一穷二白来形容。
这一点也从他在跟北中郎将卢植的作战中被无限放大。
当时的黄巾军也并非一条心,里面很多跟随张角起义的将领也都是各怀鬼胎。
当时徐博文就曾指出这个问题,因为太平道的信徒发展壮大的速度太快,不过十年时间便已经积累了数十万众之多。
这些人横跨八州,各路人马互相并不相识,他们只是因为张角聚在一起。
虽然当时张角将各地信徒分为三十六方,但却缺少可以统一调度的将才。
加上起义之初太过匆忙,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所以起义的过程并不顺利。
眼看张角根本不懂怎么带兵打仗,他们便开始有了异心。
自立门户的自立门户,投降的投降。
甚至还有调转枪口,反过来跟黄巾军作对的。
相比于黄巾军的松散联盟,太平道最初的小团体内部则是要稳固的多。
这主要得益于这些弟子们对张角的崇拜和认可。
对于徐博文这类的弟子来说,张角的存在就是证明人是可以通过修炼得道成仙的。
如果张角那个时候就能及时收手,从黄巾军领导人的位置上退下来,或许他还能有隐姓埋名,做个闲散修士的机会。
但出于对拯救苍生黎民的执念,出于对自己名声的考虑,他还是固执着,硬撑着,强迫自己必须率领黄巾军打败朝廷的军队。
为了这份执念,他想尽一切办法。
就是在这个关键的时期,他听说了东海孙鲁班的故事。
就像是即将溺水之人意外看到了一根可以挽救自己性命的木头似的。
张角打起了蜃的主意。
他认为如果拥有了蜃,就拥有了可以改变战争格局的能力。
他已经不满足于利用符箓和道法呼风唤雨了。
他需要的是绝对的力量。
徐博文说,如果当时张角能够再自信一点,能够再坚持一下。
以他的天纵之才,是必定可以修炼成仙的。
可时不我待,张角不打算就这么碌碌无为地等下去。
他作出决定,出海寻找蜃。
这个决定只能说是错得离谱,可当时的情况是,如果继续这么僵持下去,黄巾军势必就要在萌芽阶段便走向覆灭。
张角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所以他逼迫自己必须做出一些非常规的尝试。
徐博文也是在后来才从张角口中得知他出海后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