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宁安镇后，狄飞燕就带着徐博文马不停蹄地回返长安。
这一路颠簸，狄飞燕倒是完全没有要顾及他身上的伤或是照顾他年迈的身子骨的意思。
她一向是个热心肠，能这么对待一个老头儿还是第一次，看得出来她也的确是非常愤怒，可她没有办法，她接到的命令就是找到并带回徐博文。
张角也是挺倔强的，他一声不吭，硬是撑了过来。
直到来到大理寺，来到狄仁杰的面前，张角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眼睛。
狄仁杰看着徐博文那张颓废的，面如枯槁的脸，复杂的心情很难掩饰。
他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公事公办，他只是让人将徐博文抬下，派大夫悉心照料。
徐博文的身体恢复得很快，这当然不是大夫的功劳，徐博文清晰的感觉到身体正在复原，但他的心，却是死的。
他来到大理寺已经两天了，这期间狄仁杰没有来，张文瓘也没有来，那些为他们马首之瞻的小喽啰也没有来难为他。
除了送饭的狱卒，他见到最多的就是给他疗伤喂药的大夫。
他也没有说话，始终一言不发。
来了饭就吃，来了药就喝。
他也不问这里面有没有毒，也不问什么时候对自己用刑。
如果真要杀死他的话，也是有办法的，砍头，抽筋扒皮，挫骨扬灰，都是不错的办法。
除此之外，这些外伤什么的没用，他的血是不会流光的。
蜃龙的力量还在起作用。
可张角已经不再像最初那么喜欢这副身体了。
他反而怀念那个落魄的小道士的平凡身躯，好像只有那个时候，自己才是活着的。
就在当天晚上，狄仁杰终于来了。
他命人打开牢房，进来第一句话是：“我听说你伤势恢复个七七八八，所以想要找你聊聊。”
张角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五百岁的胖子，而狄仁杰同样也微笑着看着他。
这种穿越百年光阴的对视，会给人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就像是不同时空生活的两个人，因为偶然的一次意外，或是时空错乱，或是时空交叠，他们见到了彼此。
张角默默地看着狄仁杰，他知道他要聊什么，可是他一个字都不想说。
“不用白费口舌了，把我头颅砍下，便算是给我个痛快了。”
狄仁杰非常意外，他说：“果然如此吗？你来到徐博文的身体后是可以被杀死的？蜃龙对你灵魂的诅咒去哪了？”
张角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狄仁杰居然知道这么多。
狄仁杰却依旧保持风度和微笑，他说道：“看来你依旧认为自己的失败不过是因为时运不济，或是因为太过倒霉，你从未想过自己的问题。”
张角的脸色很难看，因为他觉得这个世界上不该有人知道自己的秘密，即便是陆巡，他也只是怀疑自己而已。
只是怀疑？
张角问：“是陆巡？他人呢？”
狄仁杰说：“他今天有事，暂时来不了。”
“借口罢了，不，我现在就要见他，否则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狄仁杰摆摆手，“你先别急，虽然你见不到陆巡，但我还给你带来一个人，这个人你应该也很想见的。”
张角思来想去，他实在是不知道还有什么人会记着他，还值得他来见面。
是太子？不可能，这家伙现在一定是想方设法地和自己撇清关系。
是玄天观的人？他们应该只会认为自己死在了玄天观的灾变之中。
还能有谁？
难道是某个被他残害过的受害者家属？
估计就是如此了。
多此一举。
张角觉得狄仁杰也是没什么手段的人，他无非就是想要让自己承认犯下的罪行，然后将所有的罪行都揽到他的身上。
无所谓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他原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就算是被当街问斩，人们只会痛骂徐博文，关他张角何事。
此时外面的人终于现身，张角一愣，怎么是你？
若是按着狄飞燕的本意，她当然是不想来的。
自从陆巡告诉她推理的全部真相后，她就恨不得把张角这个混蛋千刀万剐。
能为了一己私欲把这么多人害的家破人亡的混蛋，只是一次根本不够。
所以她非常厌恶这个人，即便她出手从那对心理变态的情人手里救下他，她也不会履行好心人的义务。
包括这一次来到大理寺监牢，她也是迫不得已，因为有个家伙想要见他。
两人的碰面着实有点令张角意外，狄飞燕的出现完全偏离了张角刚才的猜测。
她为什么要来，她来做什么，自己跟她无冤无仇吧。
可看到狄飞燕目露凶光，恨他恨得牙痒痒的样子，看她这情况，就算是立刻拔剑把他砍了好像都不奇怪。
张角又觉得自己一定是做过什么。
“你……”
狄飞燕打断他，“闭嘴，懒得跟你废话。”
狄仁杰在旁边也是捏把汗的，自己女儿是个什么脾气他再清楚不过，他也怕狄飞燕一个没忍住当时就把徐博文给杀了。
虽然这个人该死，但是也不能什么都不问就杀了。
这样无法结案的。
狄飞燕暴力地打断张角之后，便抬手将手掌举在张角面前。
张角正疑惑之际，面前的掌心突然变化，一个小小的旋涡出现在她的掌心处。
那旋涡虽然很小，但是却有着强悍的吸力，张角瞬间感觉自己整个人就要被吸进去了。
然而这也只是他的想象而已，因为周围的环境并没有任何变化。
可张角却依旧在故我地抵制着这股吸力。
可他的反抗是毫无意义的，吸力很大，旋涡之内更像是无穷无尽的深渊之井。
张角最终筋疲力竭，他还是被吸入到了旋涡之中。
看到表情突然呆滞，一动不动的徐博文，狄仁杰忙问道：“胖胖，这？”
狄飞燕说：“那头笨龙要跟他的灵魂对话，我只是把他的灵魂吸出来而已。”
“别闹出人命，我这可是担着责任把你放进来的。”
“放心，人不是在这里。”
狄仁杰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这叫什么话，我要的是他的灵魂也在这里，光有个人有什么用。”
“至少可以交差，反正都要砍头的。”
“不一样的！我要的是他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错了，而且我也要当着他的面给他应有的惩罚。”
“这种人，死不足惜，死一百次，一千次都不够！”
狄仁杰无奈地说：“你看你，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