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长公主当然是陈婆子得罪不起的。
两害相权取起轻。
陈婆子把心一横,编出来一套说辞,嚷嚷道:
“婆子我是侯府上的人,侯府里的道儿还有我走不得的么?”
心里想着,侯夫人啊,老奴算是为您出了力了,动静闹得大了些,望您能看到老奴的忠诚莫为难我那儿子。
月满觉得这婆子好生无礼,换了在长公主府她就要换上一张冷脸回呛回去了。
无奈在别人家的地盘,贴身丫鬟的言行举止如何代表的是林芷澜的颜面,月满强压下不耐烦重复道:
“殿下在同世子议事,不方便打扰。”
陈婆子正要悻悻地放弃,又一张笑成菊花的老脸招呼着小丫鬟们迎了上来。
迎头的老妈妈笑拉着月满的手,道:
“老身是侯夫人的乳母王妈妈,我家夫人不知殿下的计划与喜好,不方便贸然留饭,便命厨房现做了精致的点心小食,特来让殿下尝尝府上的手艺。”
王妈妈看似热情,实则用了力气把月满往边上带了带,让开了一条让端着托盘的小丫鬟们能通行前往林芷澜那处的路径来。
月满有心护主,要拦着鱼贯过去的打听消息的丫鬟们,可王妈妈不是吃素的,干多了粗活,臂膀有力,轻轻松松笑里藏刀地像制服一只小鸡仔一样按住了月满。
月满张开胳膊要拦着,却挪不动半步:
“你们这些人!不可打扰殿下!我不是都说了吗,殿下在议事,难道你们听不明白吗?”
才不是听不明白。
分明是有心打搅探听。
动静闹得大了,韩经韬一愣。
临门一脚了,林芷澜快绷不住性子,催促道:
“你先别管那些人,快说!”
火烧眉毛了。
眼看着领头的小丫鬟越过了月满就快要来到林芷澜这边,陆沐筝出手了!
长剑铮然出鞘,雪亮的剑身晃眼,又以别人看不清的速度落回了剑鞘。
在这之后,领头的小丫鬟额前的刘海晃晃悠悠地飘了下来……显然是陆沐筝在那一眨眼的功夫,削去了她额前的刘海。
小惩大戒罢了,没有上到那丫鬟的半分血肉。
“啊啊啊——”
但这也没妨碍到她被吓到了,哆哆嗦嗦失声尖叫。
所有人的脚步都顿了下来,被吓在原地,不敢动弹。
装了个大的,陆沐筝心情很好,仍是保持了低头的姿势不让真容被人看到,轻声笑道:
“我是殿下的执剑丫鬟,没得了殿下的首肯就贸然上前冒犯呢,我手里的剑可就容易不听使唤啦。”
趁着这些人都被陆沐筝吓住的时刻,林芷澜用眼神焦急地催促,婆婆妈妈的,答案就在嘴边偏偏被人打搅,林芷澜脾气快压不住了。
韩经韬回过神来。
现在说话不方便,韩经韬用手指蘸了茶壶中的茶水,飞速地在石桌上写下了两个名字。
林芷澜痴痴地看了,浑身的血液都快流不动。
整个人像是被用钉子钉住了。
其中的一个人她早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来找韩经韬求证的,她也不怕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和这个人当面锣背面鼓地斗上一番。
为何还有另外一个人!
可是为什么另外一个人,竟然是那人!
陆沐筝也瞥了一眼,飞速地用袖子抹掉了石桌上的水渍。
呃,她将两个名字都收入了眼底,第一个人反而是好处理一点的,第二个人嘛,光看姓氏,就知道林芷澜会很为难……
顺手按了按林芷澜的肩膀,给她加油打气。
要难过要纠结,只能在安全的地方消化情绪,这一波一波人不消停地过来,吴楠楠分明是故意要与她为难。
韩经韬早已对无处不在的监视见怪不怪了。
心里犯嘀咕想,林芷澜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胆大妄为的丫鬟了,偶然看到了陆沐筝的脸,顿时了然。
王妈妈没有被镇住多久,毕竟是跟了吴楠楠多年做多了坏事的,顿时借题发挥。
哭喊着道:
“哎呦喂我的长公主殿下呦!我们是得了侯夫人的令,献上夫人的一番好意罢了,殿下不领情便罢,何苦要在府中动刀动枪!”
恶人先告状的流程很熟。
陆沐筝也是大戏精一枚,马上扯着嗓子喊:
“冤枉啊!殿下的神剑有灵,遇到不安分的人就乱窜,奴婢也控制不住的!”
林芷澜清了清嗓子,这才做出来公正裁断的样子:
“好了,侯夫人是长辈,连本宫都要给三分颜面,不管是不是你这丫头的错,小筝你都得给这位妈妈赔个不是,再出什么错来,就不要再在本宫身边伺候了。”
陆沐筝和她一唱一和,委屈巴巴瘪着嘴给王妈妈失礼,把不服气的样子做得很标准。
王妈妈傻了。
她原本的计划是找机会寻着林芷澜那边的错,争执不休闹起来,好借此把侯夫人吴楠楠引进来,给人摆一个未来当家婆母的威风。
谁知道林芷澜这方的人认错认得这般丝滑,完全不给她借题发挥的机会。
面子算什么,里子才是顶顶要紧的。
林芷澜知道,寻常的小打小闹,还有就算她将天空戳了个窟窿,梁帝都会站在她身边,和谁硬碰硬都不怕。
事分轻重缓急。
要对付幕后之人才是顶顶要紧的事。
不好全盘锋芒毕露,让还没露头的敌人们有了防范警惕之心。
而且呢,和随便一个粗使婆子闹将起来,她还丢不起这个人呢,以退为进才好。
长公主的人先行低了头,王妈妈便是想再闹下去也是不能了,哂哂道:
“无碍,无碍……”
林芷澜弯起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美目,不失压迫感地扫过去:
“既然是侯夫人的心意,那便放下吧。”
进展不顺,王妈妈僵直着不知如何应对。
林芷澜加了几分威压,问道:
“嗯?”
王妈妈慌忙回神。
不知怎的,明明是面对个年纪还不大的小姑娘,那如刀子一般的眼神射过来,她有调头跑路的冲动。
林芷澜毫不客气地释放上位者的威严。
王妈妈两股战战,强撑着吩咐丫鬟们把点心吃食置于石桌上。
林芷澜再一挑眉:
“还不走?是想偷听本宫的墙角么?”
“不敢不敢。”
王妈妈冷汗涔涔,带着人赶紧开溜,亲自回复了侯夫人吴楠楠,说这位长公主殿下并不如传闻中那样软弱和蔼,花花心思是少不了的,未来就算进了威远侯府的门,不但会成为韩经韬的一大助力,更是个不好拿捏的角色,必然会影响了小公子的前程!
这下子算是把碍眼的人全赶走了。
下回再有人打扰,想必就会是吴楠楠本人出马了。
韩经韬晃了晃扇子,又用扇子柄敲了敲桌面,道:
“我素来在府中就是这个处境,累及长公主,见笑了。”
“无妨。”
林芷澜拈了一块抹茶绿豆膏在手上观察,上面的花纹精细,是牡丹花的纹样,即使拓印在了糕点上也没有半分模糊。
旁人都道威远侯府随着威远侯伤病退出了战场之后衰落了,看来,继夫人花钱倒很不吝啬么。
“我继母送过来的东西,不要吃。”
韩经韬心切地用扇子拦了一拦,不让她将可能有问题的点心送入口中。
“我当然不会吃。”
林芷澜观摩一番之后,递给了陆沐筝:
“你瞧瞧,是不是有蹊跷。”
陆沐筝离近了稍微一闻,便察觉到刺鼻的药味直往鼻孔里面钻,往后仰头,压根不伸手去接:
“明晃晃的下了药了,八成是春药。我猜,是那位继夫人是想下春药害你们俩做些不合礼法的事情,好以此来拿捏你。”
韩经韬脸色发青。
他无意玷污长公主,且对吴楠楠早有戒备之心。
总归是他们韩家的人要对林芷澜不轨,他想道歉赔礼,又不知如何张口。
林芷澜抬起手掌止住了他要道歉的想法,小小吴氏,不值一提,正事要紧。
林芷澜问道:
“你是如何知道这两个人是在背后对我下杀手的?难不成,你和她们有深入的合作?”
“冤枉啊,殿下先前好歹是担了个我未婚妻的名号,我怎么会和旁人真的要对未婚妻下死手呢?那些人势力太大,和我这样的小喽啰合作,她们是瞧不上的。”
韩经韬连忙摆手表达忠心。
劈里啪啦掀翻了所有吴楠楠要人送过来的糕点。
狡黠一笑道:
“你猜,在全京城之中,哪里的消息最灵通?”
林芷澜哪有心情跟他玩猜来猜去的意思,随口猜了一个:
“茶楼酒肆?”
“是青楼。”
韩经韬一展扇子,这是他作为纨绔子弟非常精通的领域,开始显摆上他在这一行的道行见识了。
“青楼其实是最赚钱的行当,我的情况你们是知道的,自从继母入了门,日常的花销都紧巴巴的,我便入股了好几家青楼,这些年来这些青楼茁壮发展,我因此获利不少。别看我总是浪迹秦楼楚馆,其实我最多听听曲儿,视察视察我的产业而已。嫖客中不乏朝中大员,有时候喝多了,什么话都跟青楼的花魁们讲,没个把门,我干脆借此暗中在青楼中组建了收集情报的机构,拼拼凑凑,才得了幕后之人的身份、动作。”
林芷澜急切问道:
“那一党都有谁?”
韩经韬扇着扇子迟迟不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