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省分局似兽,整体呈现黑色,里面亦是如此,这是一种古朴又深邃的黑色,暗色的走廊丝毫不显压抑和沉闷,仔细望着墙壁还能看到上面暗暗流转的星辉,像是夜晚的璀璨天河,宁静而悠远。
或许因为下方就是大海,走在这里还隐隐还能听到海浪海波的声音,偶尔还有海洋生物长吟,声波在这黑色的长廊里回荡跃起,似乎就此看到了海洋的生机与蓬勃,蔚蓝的海水反复涌来褪去,敲击心弦。
唯一的坏处就是隔音效果太差了,泰省分局确实是在忙大案子,全员都焦头烂额,审讯室没一个空着的,不时还能听到审讯人员的骂声,听声音似乎这些审讯人员也已经到崩溃的边缘了。
确实如虞潇所说,泰省分局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
几人又走了没多久,一道更加尖锐的女声盖过了所有声音,尖锐刺耳的撒泼声震得他们耳膜发麻。
“来个人!都给我出来!你们凭什么关我!”
“这里是哪!给我来人!赶紧放我出去!”
“你们这是监禁!我告诉你们再不放人,等我爸的律师到了,你们全都要玩完!”
“赶紧的!识相点!放我出去!”
.......
宋昕怡的骂声让本就不爽的褚捷海变得更加心烦意躁。
他一手捂住耳朵,另一手指向走廊最末端的屋子,不耐烦道:“赶紧审吧,审完该关关,该放放的,她这嗓门,半个分局都能听见,你们再晚来一会儿,我真想给她嗓子扯了。”
黑夜感受到房间内宋昕怡的强烈恶意,眼眸里的血色闪了闪,手握在门把上又扭头对侯涅生道:“我去审她,你在外面盯着,有什么话直接说就行,我应该能听见。”
不是应该能听见,而是肯定能听见,毕竟隔了十几米,还有扇门挡着,宋昕怡的喊声都差点给他们耳膜刺穿了
侯涅生“嗯”一声,在黑夜推门进去后也忍不住清了清耳朵,“聒噪。”
褚捷海听到这两字,身体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毕竟这人说完这话就差点给自己捅了个透心凉。
房间内,宋昕怡见有人来了,立马坐到椅子上,手臂环抱在胸前,翘起二郎腿,冷脸看着黑夜,摆足了大小姐的架子,“哟,可算知道来人了啊,还不赶紧把我放了,不然等我爸带人来了,有你们好看的。”
很显然宋昕怡已经忘记自己见过黑夜这件事了。
她见黑夜拉开自己对面的椅子坐下来,又挑了挑眉,变得更加不悦,一手重重拍在桌子上,“我告诉你,我没功夫陪你们在这里坐着,识相的就快点......”
弑神匕首擦着宋昕怡的脸颊过去,留下一道不浅的血痕,划破速度之快,直到匕首钉在了后方的墙壁上,宋昕怡还未反应过来。
片刻之后,她感受到脸颊传来的刺痛,不可置信地伸手摸上去,“啊!你是怎么——!”
“闭嘴。”黑夜眼眸彻底变成血色。
古朴黑色的房间里因杀意和恶意变得扭曲怪诞,墙壁上的星河也逐渐怪异,像一只只狰狞刺目的眼珠,正凸在墙壁上恶意环视。
“你最好老实一点,这次是脸,下次就是眼睛了,别以为我只是说着玩玩的。”他坐在恶意的正中间,一手托腮笑得张扬而邪性,猩红的眼眸尽是疯狂,“有个有钱的老爸撑腰了不起吗?真要比起来的话,我自觉天底下没几个后台比我硬的。”
转瞬之间,扭曲怪诞的恶意散去,黑夜又用玩笑的口吻道:“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把我惹不开心了,哪怕我现在把你宰了,也依旧能大摇大摆地离开,在外面逍遥自在,懂吗?”
屋外,褚捷海伸手点了下窗玻璃,提醒道:“喂,许明渊,你说话别这么嚣张,这里是泰省分局,而且我们这隔音不好,你稍微注意点影响。”
一旁的侯涅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轻飘飘补充道:“还不听话的话,就剁她一只手,两只也行,削成人棍也可以,我有办法给她无痕接上。”
褚捷海:“?!”
哥姐们,前朝已经亡了,咱可不兴这么拷问啊。
江旭则眼巴巴地望着侯涅生,“什么办法啊,可以外传不,能的话,我也想学。”
此话一次,褚捷海觉得身上的血窟窿肯定重新裂开了,不然他怎么从身到心都疼得厉害。
屋内,宋昕怡捂着脸,全然不复刚刚的刁蛮无理,身体也在不自觉地发抖,似乎真担心黑夜会杀了她。
黑夜又伸手轻轻敲了下桌子,眼眸里的血色逐渐褪去,满意地笑起来,“听话就好,那我们现在开始正式问话吧。”
他问:“为什么要去那个港口仓库?”
宋昕怡捂着脸,说话的声音也恨不得把黑夜当场撕了,“我过去玩不行吗?你有意见吗?”
“真的是过去玩吗?”黑夜笑着反问,“那里不是已经没用了吗?一个废弃仓库有什么可玩的呢?还要专门大晚上过去,那种地方能玩什么啊?杀人放火绑架撕票吗?”
宋昕怡怼道:“我家仓库,我想去干嘛就干嘛,你管我啊,你管得着我吗?”
黑夜没想宋昕怡刚被恐吓完,居然还能和自己顶嘴,他眉头一挑,语气发横,“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你去仓库到底要干嘛?”
宋昕怡回道:“我说了是去玩去玩,再不然我心情不好,去转转不行吗?总比你们这些人莫名其妙掏个证件把我绑到这里的人强吧。”
她又嘟囔道:“哪家警察局开在海上啊,都不知道正规正规,说不定你们才是什么可疑分子呢。”
一条路行不通,黑夜无奈换了个问题,可宋昕怡似乎专门训练过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每次都在和他胡搅蛮缠,偏偏这些话还完全符合刁蛮大小姐的人设,像她该说出来的话。
胡搅蛮缠了半个多小时,黑夜什么关键问题都没问出来,褚捷海又好巧不巧地接了个电话。
挂断之后,他道:“宋源叫人闹到警局去了,警局那边顶不住压力,联系我们组长让赶紧放人。”
他又敲了几下墙壁,“许明渊,抓紧时间,泰省分局的纯净海域是不给闲杂人等随便靠近的,最多二十分钟,再问不出点实质性的东西就必须放人离开了。”
侯涅生隔着单面玻璃看向宋昕怡,手指端着下巴想了想,“问她和谢翊川的关系,往情侣关系上问。”
黑夜不问缘由,将腿翘到桌上,变得像纨绔般吊儿郎当起来,他手一抬,脸上露出八卦的笑容,“问了这么久,我们放松一下呗,听说你是谢翊川的地下情人?”
“啪——!”宋昕怡连脸上的伤口都不顾上了,站起来重重拍了下桌子,她瞪着黑夜怒道:“你才是地下情人呢,我是他正牌女友!”
她又重复一遍:“是正牌女友! 你听见没有!”
门外,褚捷海被宋昕怡的反应惊到,反应了一会儿,才纳闷道:“谢翊川.....我记得好像是个明星吧。”
没人回答褚捷海的问题,侯涅生又道:“问她为何确定自己是正牌女友?”
屋内,黑夜帅气又随性的脸上写明了不信二字,“哦?是吗,可是他没公开你啊。”
黑夜手一摊,面露戏谑地调侃道:“说实话,男人嘛,就这么点话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你怎么知道他对你说的这些话,没对别人说过了呢,难不成他亲口承认你了啊?”
涉及谢翊川的问题,宋昕怡终于不再胡搅蛮缠,又或者是被黑夜刺激到了,她红着眼眶,脸也气得涨红了,“才不是!他承认我了!他早就承认我了!我现在身边就只有我!他只信我!我不是他正牌女友是什么?!”
她喊得很大声,几句话说完便咳嗽起来,咳嗽完了,她又补充道:“现在不公开只是为了不影响他的事业而已,他是在乎我的。”
言语间有种常人难以企及的自信。
褚捷海捂住耳朵,透过审讯的单面窗户看向吼得歇斯底里的宋昕怡,表情已然是无语到了极点。
他刚想骂两句又猛地想起什么,扭头瞥了眼一侧站着的侯涅生,将骂人话噎回肚子里转而弱弱问道:“美女,为什么你们谈恋爱都这么没脑,啊不,恋爱脑啊?究竟是我老婆太正常了,还是你们太不正常了?”
侯涅生冷冷看了褚捷海一眼,“问你女朋友去,我怎么知道?”
褚捷海打了个寒颤,感觉身上血窟窿又疼起来了,心底却纳闷道问你不也一样啊,难不成你还不是女的了?
屋内,黑夜也察觉宋昕怡的不对劲,扭头望向单面玻璃后的纯白身影。
侯涅生道:“问他们什么时候确定的关系,她又如何知道谢翊川承认她了,而非口头敷衍。”
黑夜轻笑一声,不给宋昕怡反应的机会,继续挑衅道:“承认?他怎么承认你的啊?不会就是头口说两句吧。”
他轻佻的语气仿佛确有其事,“我可告诉你,一般这种都是说着玩玩而已,找个正当理由和你玩几天、上几次床就腻了,懂吗?”
“不!不是的!”宋昕怡手紧攥着又重重敲了几下桌子,“他不是玩我!他没有玩我!我证明了我的爱!从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在一起了!”
“两个月了,我们已经在一起两个月了!从那时起他就把身边的其他人都舍弃了!他只有我了!他只爱我了!”
突然,她恍然大悟般用看仇敌的眼神盯着黑夜,用因大力拍桌子而变得红肿的手指向黑夜,“你别想挑拨我们感情!他爱我!他只爱我!你不可能插进来的。”
黑夜:“.......”
虽然知道她是受异能影响,但能说出这种话,估计脑子本来也多少有点问题。
黑夜眸底闪过些许血色,以为还要继续和宋昕怡纠缠时,就听侯涅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放她离开吧,我想知道的她已经全告诉我了。”
黑夜肩膀轻微一颤,可算是松了口气,他将翘在桌上的腿放下来,“别这么生气嘛,我只是有点路子,听了点八卦而已,现在正好见到正主自然忍不住当面问一下。”
“问话已经结束了,你现在可以离开了。”黑夜拉开审讯室的大门,倚在门边像是巴不得宋昕怡赶紧离开。
而宋昕怡又被黑夜满不在乎的口吻刺激到,站起来的同时又用凶恶的眼神在他身上剜了几刀。
黑夜又是一笑,下起了逐客令,“宋大小姐,下次可别大半夜乱跑了。”
“还有啊,得亏你们那仓库弃用得早,不然被卷进案子的可就不是你一个人了,说不定你那超级厉害的爸也要来咱们局里喝一壶,哪还能像现在这样在外面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呢。”
这话明摆着是在阴阳,宋昕怡捂着脸上的伤口,在出门时再次恶狠狠瞪了黑夜一眼。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黑夜现在可能已经被捅穿了。
黑夜忽略宋昕怡无关痛痒的眼神,看向侯涅生笑起来,又用食指在自己侧脸上点了下。
侯涅生心领神会,用余光扫过正在离开的宋昕怡,眸中划过一点金色后才重新看向黑夜,“好了。”
坐在轮椅上的褚捷海有些莫名其妙,“这就放她走了?你们兴海分局不应该变着法子想审她吗?”
“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想知道都已经知道了。”黑夜转身进屋将钉在墙上的匕首取下来,出了房间又果断地原路返回,“褚捷海,麻烦派个人送我们出海,我们过会儿就回兴海分局了。”
侯涅生跟上黑夜,江旭也蹦蹦跳跳跟上去,跳了几步,又扭头看向褚捷海,“走了啊,还愣着做什么。”
褚捷海:“......”
这是你们分局还是我们分局啊。
可迫于现实的压力,他还是坐在轮椅上跟了上去,又派了第二艘快艇送几人离开。
离开时,虎鲸向寻再一次出现,它在纯净海域的边缘跃起落下,水渍溅在几人身上,像是在与他们告别。
江旭朝向寻挥手告别,“再见哦,我们有机会再见~”
在码头下船后,黑夜钩住侯涅生的一缕卷发,“说吧,你都知道了什么。”
在侯涅生开口前,江旭冲侯涅生眨着眼睛,目光有欣喜也有好奇,“原来真是女装啊,一点都看不出来呢,要不是知道许明渊喜欢拽头发,我还真不敢认了。”
黑夜转头发的动作一顿,心想我这小动作有这么明显吗?
江旭又道:“所以方便教我不,比如声音是怎么变?妆又是怎么化的?喉结也不见了欸,这个......”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脖颈中间并不明显的喉结,“算了,这个不用教,我好像本来就看不出来。”
侯涅生没有回答,江旭便把目光投到黑夜身上,眨了好几下眼睛,就差明着放电了,“说真的,我觉得我穿裙子也会超好看的,许明渊,让他教我嘛,好不好呀~”
黑夜想都不想地光速拒绝,“给他丢海里。”
江旭嘟着嘴,显然是不服气的,但见侯涅生也跟着望过来了,他做作地打了个饱嗝,又“哦”了一声,气鼓鼓地打消了念头。
侯涅生收回目光,“谢翊川可以操控情爱,所以他最不信的也是爱情,想要得到他的认可,在他身边留有一席之地,就必须向他证明自己的爱,证明对自己他的爱已经胜过了一切。”
“说具体点就是谢翊川会让这些人做出类似杀妻证道的行为。”侯涅生不知想到什么,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声音也冷了几分,“这是他赖以生存的作呕手段,我不信他会改了这点,所以宋昕怡肯定做了什么极端的事,才能让谢翊川愿意舍弃纪淼星选择她。”
“具体时间就是两月前,以防万一前后各推一个月,彻查宋昕怡这两个月的行踪,不要有任何空白时段,肯定能查到有用的东西。”
黑夜听出了侯涅生言语间的怒意,这两人之间似乎还有什么不可化解的可怕梁子,但他没有过多追问,毕竟他非常不爽侯涅生以前用来对付谢翊川的手段。
呵,美人计,那玩意也配?
想到这茬,黑夜说话的声音也冷了几分,“走吧,回分局了,越快查到越好。”
侯涅生立马想到什么,立马将发尖从黑夜手里捞出来,黑夜扭头瞪他一眼,“你也知道......”
“打扰一下啊。”江旭打断黑夜,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又指着自己,问:“我呢,我还要继续盯着她吗?”
黑夜反问:“不然呢?”
他顺便掏出手机,拨打贝岑烟的电话,“给,不信的话,你自己去问组长。”
不等电话接通,一只丹顶鹤从海边飞走,速度之快让黑夜眨个眼的功夫就只能看见天边的白色残影。
片刻之后,电话接通,贝岑烟的声音传来,“喂,怎么样,审出什么有用的了吗?”
“可能.....最近都要加班了。”黑夜用个玩笑开场,将侯涅生接下来的安排原封不动地告诉贝岑烟。
电话那头,贝岑烟沉默了一会,道:“立刻回来加班,你家那位的猜测你俩负责去证实。”
说完,贝岑烟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黑夜:“......”
好消息,组长直接同意了。
坏消息,办事最快的组长不帮忙。
黑夜无奈叹口气,肩膀都跟着耷拉下来,看起来蔫了吧唧的,“大影帝,回去整理资料了,不能有任何空白时段的那种。”
侯涅生笑了笑,临走前又回头望向海上巨兽般的泰省分局,又略带深意地看了眼其下的纯净海域,无声地说了什么,才道:“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