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深由于被穿越众救的时候就见到了江面上的大船,不过那个时候他忙不赢思考,整个情绪没有从灾难中恢复过来,并没有产生较大的恐惧感。所以,他是现场极少数跪着还能保持礼仪的官员。
“陆明府”,这是李泽深在陆从安晕厥前喊的话,他见陆从安歪歪扭扭,即将倒下,忙立刻去扶,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扶起陆从安是尹俊涛,他正准备将尹陆从安介绍给贺熊,看到陆从安不对劲,正准备询问,就见他晕厥了,还好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探了探呼吸,对众人说道:“陆大人心力憔悴,想必是工作辛苦导致晕厥了,你们把陆大人扶回府衙休息一阵就行”。
听到这话,跪着的一票官吏才回过神来,张义忙招呼几个官吏把陆从安抬走了。
本来贺熊都计划好了,准备与峡州知州说点什么,现在主官意外晕厥,现场就非常尴尬了。
还好李泽深比较给力,见到是贺熊,当时和他谈判的那个,权力之大,地位之高,肯定不是一般官吏,按照他的理解,估计是封侯拜相之类。
所以,他立马行了个给皇帝般的大礼,说道:“下官归州通判李泽深参见大人”,张义一看这种架势,也明白过来,也是和李泽深一样,搞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说道:“下官峡州通判张义参见大人”,后面的见前面两位都这样的,于是都学模学样,一下子,“某某某参见大人”的声音就陆续响了起来。
不过人多嘈杂,贺熊后面的就听不太清楚了。
见到一干官吏如此大礼,码头上的一干穿越众自然是满意的,船上的人没有现场接受当地土着的参拜,但看到如此密密麻麻跪倒的场景,也是大为震撼,纷纷拿出手机拍照,不过现在只有船用局域网,没办法链接到执委会的网络,所以发不了论坛,不然的话,定然有人要图文直播的。
贺熊也是心情大好,看到如此朝拜的场景,不禁生出了万户侯的感觉,这李泽深干得也太漂亮了。
于是,他笑眯眯的看着李泽深,说道:“李泽深,你做得很不错,嗯嗯,我没看错,你放心,你这次的功劳我记下了,后续我一定会向执委会给你请功的”。
李泽深听得贺熊当面夸赞自己,知道这是贺熊给自己在整个峡州官民中立威望,心中自然激动万分,叩头道:“大人如此厚爱,下官当诚心诚意,竭尽全力”,说完,他知道该怎么表演的时间到了,他得在所有峡州官僚百姓中彻底与赵宋划清关系,以示一心一意跟着元老院走,于是,他大声喊到:“元老院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如此虎狼之词,跪着的一干人并周边的百姓都哆嗦了一下,尤其是官吏,他们听得李泽深喊这句,就明白他是彻彻底底投髡了,是彻彻底底的成为赵佶案板上的反贼了。
张义听得李泽深这么喊,又想到面前的如山大船,也咬咬牙,喊到:“元老院万岁万岁万万岁”。
后面的官吏之前听到李泽深喊的时候还有些犹豫,毕竟李泽深原本并不是他们的上级,现在听到通判都这么喊,当下也不迟疑,跟着喊道:“元老院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着着,是靠后的胥吏,然后是周围的富商、大户、官属,再接着就是外圈的百姓,远处的百姓,更远处的百姓,万岁声一叠叠,一阵阵,直冲云霄、扑过江水,直达远山,然后又折返回来。
一时间,到处都回荡着万岁声,所有的穿越众,无论是码头还是船上的,也都被这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等到声音彻底消散,整个现场肃杀静寂,只听见呼呼风声、哗哗的水流声、偶尔飞过的野鸟声。
刚才峡州官民齐声高呼时,贺熊的思绪就已经飞到了千年前始皇帝一统六国昭告天下的场景,想着当年的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也是这番场景。
直到旁边的尹俊涛轻微咳嗽了两声,他才反应过来,这个时候声音都消失好一会了。
贺熊清清嗓子,说道:“李大人请起,张大人也请起”,然后又大声说道:“各峡州的官吏百姓,都免礼平身,我元老院自上界下凡,志在天下,如今见峡州官民如此赤诚,我元老院高兴得很呐”,说罢,他探下身子,轻轻把李泽深扶起来,旁边的尹俊涛也依葫芦画瓢,把张义扶起来。李泽深受到如此礼遇,立时全身颤动不已。
等李泽深稍稍平复情绪,贺熊便转移话题道:“李大人、张大人,可否引我观一观这千年峡州?”,“是是是,大人请”,贺熊回过头吩咐道:“老乔,通知各部门,按预订计划行事”,说话间,就由李张二人在身旁引路,朝城内走去,后面尹俊涛等外联、护卫一干人等跟上。
一边走,道路两边的百姓依然叩头不止,贺熊就说道:“张大人,派人去把百姓们叫起来吧,我等元老院行事不像那赵宋皇帝,元老院是不行叩头礼的。”
张义闻言,立马派出官吏超前去把百姓叫起,但一直无法避免有人见到穿越众就跪倒磕头的现象。不过贺熊也不反感,既然他亲民姿态已经做足,再享受一下这种万民朝拜的感觉也不是不行。当个皇帝是真爽。
一路走,贺熊一边说道:“据我所知,这峡州古称夷陵,楚顷襄王时就已出现,距今1500年了,我们华夏的历史,如此一代代的传承下来,着实可敬。”
周边的一干官吏也跟着附和道,贺熊又感慨:“想当年蜀汉昭烈帝刘备就与东吴在这里展开大战,若不是陆逊火烧连营八百里,这三国的历史怕是要改写。”
张义跟着说道:“是啊是啊,若没有陆逊,汉昭烈帝也不至于白帝城托孤了,大人,这白帝城就在夔州路治所,距此500里处,大人如有空,下官一定做引导,去这白帝城周游一番”,
“呵呵,以后有空肯定去,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昔年这诗仙李白从白帝城顺流到江陵要一日,怕是半日就到这夷陵了”。
听完这番话,张义就震惊,李泽深也震惊,按照他们所想,髡人乃上界下凡,自然对这华夏历史文化不甚了解,没想到贺熊随口就拿出了诗仙李白的诗句,还把江陵给点了出来。
不过,更令他们震惊的还在后面,贺熊边走边看这沧桑古老的城市,想到自己的穿越,就把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给背了出来,背了还感叹一句,真是人生如梦。
张义听完,更是惊骇不已,没想到髡人就连本朝苏大胡子的词也知道,于是,他壮着胆子问道:“没想到大人也知道本朝苏大胡子这首词,信手拈来,怕是背得多年了”。
贺熊一听,就知道张义是怎么回事了,他是在探听元老院的底细!
于是,贺熊就按照元老院的说辞说道:“元老院不是那番邦异族之辈,华夏历史自然是熟知的了,我自小就学习这华夏历史,这首词那当然是烂熟于心了。”
听贺熊这么一说,李泽深就来了兴趣,也问道:“元老院原来是华夏之辈,不知是不是历代先民飞升之后所成,比如炎黄二帝”,贺熊听完,也无不吐槽这来历之说果真是越说越让人起疑,不过相比于跟他们解释穿越这事,他更愿意用虚无缥缈的说辞。
他笑着接着说道:“李大人,你只需知道我元老院也是华夏一族,只不过我元老院有大神通,要下界来取这天下,救亿兆百姓于水火。”
这个时候,就听到背后一个声音冷冷的说道:“既然元老院也乃华夏一族,那为何要取这赵家天下,而不辅佐当今官家,救百姓于水火呢?”。
听到这话,李泽深当即觉得犹如大热天坠到一个冰窟窿里,彻头彻尾的凉,只见贺熊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只见发话之人身形瘦高,眉眼间一股英气,一干峡州官吏此时都感觉到一股寒气,这么入夏时节,可现在却寒得透骨。
贺熊问道:“你是何人?”,这人回答道:“下官乃峡州节判,姓蔡名和,字瑞宽,乃江宁府人士”,
“哦,你是进士?”,这蔡和脸一红,道:“下官非进士,乃童生”,
“哦,童生出生能任节判,你家很了不得啊”贺熊想了想问道:“你姓蔡,难道说是当朝太师蔡京的亲戚?”,这蔡和脸亦红亦白,说道:“家族本姓蔡,不过和太师无关,只是家族与太师之子蔡攸有旧,所以吾才谋了个节判的差事”。
贺熊听完,呵呵笑道:“你刚才质问元老院为何要取这赵家天下,现在,我来回答你,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我元老院才取赵家天下,还天下百姓之天下”。
蔡和闻言,登时涨红了脸,还待辩解,不过贺熊可不给他机会,接着说道:“你说你家与蔡攸有旧,这旧是何旧你自然清楚,这旧害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也很清楚,我元老院此番前来,就是要把像你这样的人找出来,把你们的旧拎出来,翻一翻,晒一晒,还这天下百姓一个公道”。
说完,他目光锐利,扫过后面的一干官僚衙役,朗声说道:“你等这峡州官吏,怕是也有不少和这蔡和一样吧,我元老院要还天下百姓公道,你们好自为之,不跟我元老院的,要去跟赵佶陪葬的,好走不送,要跟我元老院的,希望好好表现”。
贺熊这番话说得模糊至极,既没有说要追究贪官污吏的责任,也没有说就放过他们,更没有表示可以戴罪立功、既往不咎,他知道,这种大事,但凡自己开错一口,在元老院肯定要被人喷到死了,搞不好还会被人搞请愿整下台。
听完贺熊说的话,顿时一干官吏是战战兢兢,这些官吏要说是公正廉明,刚正不阿,那自然是一个都没有的,要说是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罪大恶极的也只是个别,绝大部分都只是淤泥之中苟活,黑白之间求生罢了。
李泽深听得这样说,当然理解这意味着什么,不过因为他治下的归州早已不复存在,他所干的事情也无从查证,他自己估计,这一群人中,他是最安全的了,而且,他力促投髡,带头跟赵宋划清界限一事,也早已让他退路断绝。
想到这里,他果断跪地说道:“大人,我李泽深任归州通判多年,贪赃枉法之事是有的,鱼肉百姓之事也是有的,只是这赵宋天下,微臣实在做不到出淤泥不染,这赵家腐朽,朝廷昏烂,微臣无奈靠此苟活,如今元老院要救民于水火,微臣祈求元老院也救我一救,微臣定当为元老院肝脑涂地,尽心竭力”。
李泽深这番话,顿时就让贺熊喜开颜笑,贺熊为了大义凛然的驳斥蔡和,一不小心就把话说猛了一些,正当他思量如何救场时,李泽深完美的表现,给了他一个愉悦的台阶下。
他立马俯下腰,扶起李泽深说道:“李大人,这赵宋黑暗我是知道的,我元老院也并非是不近人情之辈,你在这赵宋中苟活,真是为难你了,我元老院要荡涤天下,扫除黑暗,不仅要救民,也要救你们”。听完贺熊这番话,李泽深立时感激涕零,他知道自己的小命是保下了。
见到如此场景,一干官吏衙役也都统统跪下,学李泽深一样,诉说着自己的不幸,抨击赵宋的黑暗。
贺熊此时止不住的狂喜,接着说道:“峡州的大小官吏们,我元老院此番前来,定然要还这世道一个朗朗乾坤,大家今日所说,我自然是理解的,希望大家也能时时记住今天自己的所说,在我元老院治下犯事,自然是严惩不怠,好了,各位请起,我这峡州还没看完的”,
众人见到他也这样给大家台阶下,自然也是陆续起身,有部分还想不下台阶,妄图再要点承诺的官员,也在李泽深张义等人的眼神示意下,被周围的人强行拉起。
贺熊见现在场面皆大欢喜,于是开心的在一干官僚引导下继续游览起来。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今天这一番歪打正着,竟然就在此刻树立起了一个政治正确——抨击赵宋黑暗、赞述元老院取这赵宋天下是替天行道之举。
自此以后,元老院在征伐过程中,这一政治正确无往不利,它将伴随着元老院,将一切腐朽黑暗的封建统治力量从这神州大地上清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