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是捡到了金元宝,但绝对是个大喜事!”
办事处的小姑娘捧着手机凑到同事跟前。
“你看,”她声音里压抑着隐隐的激动,“我连接上阳间的信号了!”
“!!!”
同事激动“什么!你真的连接上阳间的信号了?!”
“真的!你快看!”办事处小姑娘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手机屏幕上是一双极其好看的手。
但同事并不是手控。
“啊……”
同事有点失望,“一双手?我还以为是什么电视剧或者明星颁奖典礼呢……”
她生前是个追星族,家里条件不错,追着喜欢的明星大江南北地跑。
之所以年纪轻轻死了,还是因为去给自己喜欢的爱豆接机时,出了车祸。
现在好不容易能接收到阳间的信号,她自然想再看一眼生前最喜欢的那些明星们。
可惜,接收阳间信号是个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更别说接收到哪个频道的信号了。
见同事兴致缺缺,办事处的小姑娘呲牙,“阳间的信号能接收到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
她哼了声坐回去,磕着瓜子自言自语
“哇,在线人数五万人……不对不对,还在继续增长。”
“我的天啊,我一眼没看在线人数就到九万五了?”
“这是什么大明星吗?”
她一提到“明星”两个字,朋友二话不说坐过来了。
办事处小姑娘斜了她一眼,“你干嘛?”
“我觉得这双手挺好看的,”同事一本正经点头,“你看看评论里说没说是哪个明星,我也许还追过呢。”
办事处小姑娘划了划评论区,“嗯?”
眼睛里的疑惑越来越深,最终紧紧皱起了眉。
“算命大师?”
“财神殿?”
财神什么时候还兼职起算命来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身边的同事却很感兴趣。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同事凑过来,把手机拿过去。
这时候直播间里的人数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十万,还有几个人一直上蹿下跳地不停发言。
她看了眼那人的昵称,“大师救我?这称呼……有点像托啊。”
吐槽了一句,她又去看这个“大师救我”的评论。
【能在最困难的时候遇见大师简直走大运,要不是有大师在,我们家都得完了】
【感谢大师不仅救了我家几位长辈,还让解决了我家孩子太少的问题】
【我爷爷说等他们能下床走路了,就带着全家去大师那边还愿】
说完,他又扔下了几十个“豪华游乐园”的打赏,屏幕上炸开数朵烟花。
直播间的打赏金额在瞬间过了六位数。
“救人……还能治不孕不育?”同事捏着下巴蹙眉,觉得有些好笑,“这到底是财神啊,还是神医啊?”
而且不管怎么看,这都不像是算命大师啊!
果然,下面也有人和她是同样的想法。
【下次请托,能不能请个专业点儿的?咱们这是算命直播,不是医院广告啊!】
【这位托之前是不是卖药广告的?我姥姥天天看电视上的医药广告,一群老头老太太说自己吃了药,没多久就好了巴拉巴拉……
我姥姥看他们这么诚恳认真,就去买了,结果被骗了好几千块钱,老人家知道自己被骗的时候都心疼哭了
打广告卖假药骗老人钱的家伙们,全都不得好死!】
【虽然但是,我也不孕不育,和老婆看了好多医院,都没治好。主播能不能帮帮我?】
【不是楼上的兄弟……你还真信啊?!】
同事也没想到,竟然有人真的想请这位只露手的主播治不孕不育,脑门蹦出来几个问号。
更没想到,一直没开口的主播竟然回复他了。
明显经过变声的女声不紧不慢响起
“你和你老婆的不孕不育是身体原因,跟前面那位的情况不一样。多换几家医院看看,那些说你家风水有问题、或者撞邪什么的,都是骗你钱的。”
“别信。”
【所以前面那位的不孕不育,不是身体原因?】
主播没再回答。
“这个主播还挺有意思的。”同事眼睛兴起两分趣味,“我再看会儿。”
她们所在的办事处主要负责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的工作调动,平常基本没人来,工作也清闲。
两个人干脆凑在一起看起了直播。
【风度翩翩感谢大师救了我老婆和女儿。她们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期,等她们身体再好点儿,我就带着她们去还愿。】
【金牌经纪人大师,您接受线下算命吗?我打算明天去还愿,希望找您算一卦。】
秦晴坐在姜禾的病床边,犹豫许久,把评论发了过去。
她现在正坐在病房里。
将评论发出去后,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姜禾,又看了看时间,静数着时间流逝。
【财神殿】直播间第一次直播的时候,姜禾出了车祸,虽然问题很严重,但术后的结果还算成功。
她本以为,这次的劫难,姜禾是能挺过去的。大师所说的三日寿命也不会作真。
谁知道,原本已经在慢慢恢复的姜禾,今天下午的情况突然急转直下,很快进了iu。
医生们把所有的方法都试了,还是没有办法把他的命救回来。
秦晴这时候就知道,姜禾是一定会死的。
对于这位【财神殿】主播的本事,更是深信不疑。
姜禾死了,经纪公司的老板也不是个好相处的,她打算跳槽去别的公司。
但是因为她的那些事情在网上爆出来,很多公司都不要她,甚至还有人当面说她是病毒传染源。
秦晴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再睁眼时,那些涌上的恨意已经被压了下去。
她背上自己的包站起来,最后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姜禾,头也不回地离开。
在病房里坐着的这几分钟她已经想清楚了——
她现在不过是陷进了困境,但人只要活着,总会有办法的。
她身上被传染了性病,那就去治。
既然经纪人这一行已经走不通,那就干脆转行。
人活着,但凡想走,总会有路。
她步伐从容下楼,却在病房门口撞见了一个不想看到的人。
“董暮雨?”
董暮雨带着遮住半张脸的墨镜,看到从病房里出来的秦晴也是一愣,随即换上一副笑容打招呼。
“秦小姐,晚上好啊。”
“看见你,这个晚上并不好。”
面对姜禾喜欢的女人,秦晴说话带上了几分戾气。
她看着穿着一身黑色,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董暮雨,不悦“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是医院,还能做什么?”董暮雨笑容未变,“当然是来看姜禾的。”
她把脸颊旁边的头发拨到耳后,表情怜悯中带着遗憾。
“姜禾是个很好的人,他这么好的人,怎么会遇上这种事情呢。”
“命运真是喜欢捉弄人……”
看她说着说着话,眼圈就红了,秦晴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
“董小姐,这里只有我一个女人,没有男人愿意来看你的眼泪,你还是先把眼泪收一收吧。”
“秦小姐,我只是遗憾命运弄人,你误会我了。”董暮雨没把秦晴的话放在心上,抬眸看了眼她身后的病房。
恳切道“秦小姐,我和姜禾关系不错,能让我进去看看他吗?”
秦晴是不愿意的。
姜禾这种恶心的渣男,就应该让他到死都见不到喜欢的人一面,在永远的遗憾中结束那条贱命。
可董暮雨根本不需要她回答,说完这话直接推门进去了。
秦晴“……”
都决定自己要进去了,还问她能不能,这女的有病吧?
她在心里把姜禾这个渣男骂了无数遍,抬腿下楼。
病房里,听着秦晴的脚步声走远,董暮雨缓缓卸下脸上的笑容。
她冷冷看了眼躺在病床上,正在昏迷的姜禾,踩着高跟鞋走过去。
姜禾身上插着许多管子,头上包着纱布,床边的心电监护仪正在有条不紊地走着。
她从包里拿出来一个小瓶子,刚拔掉瓶口的盖子,瓶子里就有一只黑色的小虫探出脑袋。
看到小虫狰狞的头部,董暮雨抖了下身子,忍着恐惧和恶心捏着小瓶,拉开姜禾胸口处的病服,将小虫扣在他胸口的位置。
小虫一接触到姜禾的皮肉,顿时癫狂兴奋起来,一口咬在他胸口的皮肤上,没一会儿就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董暮雨强忍着恶心看那条小虫消失,想到自己的身体里也有差不多的一条蛊虫,顿时打了个激灵。
她望着姜禾那张苍白的脸,说话时声音都在抖
“姜禾,我不是故意要你死的,可你是唯一一个被我完整吸收了气运的人。”
“我必须得取你的心头血去保持我这张脸,你那么喜欢我,肯定不希望我顶着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过一辈子吧?”
姜禾的眼珠动了动,却没能睁开眼。
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董暮雨只觉得自己的心情舒服了许多。
她等着蛊虫吸饱血自己爬出来,再次把虫子装进了小瓷瓶里,捏着小瓷瓶,只觉得一只悬着的心安稳了许多。
离开时,看到姜禾眼皮下剧烈滚动的眼珠,董暮雨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安慰他。
“姜禾,我知道你喜欢我,你放心,即使你死了,我也会记住你的。”
“我会记住你一辈子,再也不会忘了你。”
说完,她戴上墨镜打算扭头出去,可刚迈出一步,手却被抓住了。
姜禾瞪着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用怨毒的眼神狠狠盯着她。
董暮雨被他的眼神下了一跳,想甩开他的手,可临死前的人意志出奇的强烈,竟然怎么也不肯松开。
她脸上的温柔卸下去,用无比厌恶的眼神扫了姜禾一眼,咬牙
“你这个样子,就别怪我狠心了。”
她一只手从包里掏出来一只木娃娃,卡上娃娃的脖子,姜禾脸色一变,手不受控制地掐住自己的脖子。
董暮雨趁着他放开手,立刻往外跑,不忘叫人,“来人啊!病人要自杀!来人啊!”
护士们听到动静立刻跑过来,董暮雨则是趁乱离开。
站在医院外面的停车场里,她感觉到姜禾的最后一丝气运随着灵魂一起钻进手里的娃娃身体中,垂下眸。
好半晌,带了些惋惜地叹气。
“姜禾,你怎么就这么不识好人心呢?我原本是想让你好好走完人生最后这一段路的,可你偏偏要拉我下水。”
随后,她拿着手里的瓷瓶,脚步轻快地离开。
-
秦晴走出医院,手机正在播放的直播里传来带着电流的变音女声
“金牌经纪人?秦小姐?你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在你还愿的时候帮你算一卦。”
秦晴脚下的步子一顿,手指翻飞在手机屏幕上。
【谢谢大师,我明天去找你。】
她刚在评论区回复完消息,手机后台就收到了一个地址。
就在市,只是距离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有点远。
“喂,你好,是秦小姐吗?”
她手机突然来了电话。
“刚刚姜先生心脏停跳了,你要不要来见他最后一面?”
秦晴没说话,扭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医院。
巨大的医院,里面的人匆匆忙忙,姜禾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对这个医院来说是这样,对她的人生来说也是这样。
“不用了,你把把他放到太平间吧,我会通知他父母的。”
秦晴挂了电话,在原地静了两秒,翻出手机给老板发辞职信,然后把手机关机。
她决定了,今天晚上就出发去还愿!
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姜禾还有跟姜禾有关的一切,都随着他的死亡,一起消失吧!
-
地府办事处的小姑娘把这个金牌经纪人的评论看了一遍,问身边的同志
“你觉得她是托吗?”
“不像。”同事回答得诚恳,眼睛一直盯着右上角的打赏金额。“不仅她不是,我觉得这几个说话的人都不是。”
那个金额的钱,她生前没有,死后更是没有。
“几十万啊,说打赏就打赏了,怎么可能是托啊?”
办事处小姑娘“可是换个角度看看,几十万,怎么可能说打赏就打赏了呢?”
两人看了对方一瞬,同时耸肩。
“算了,连上阳间的信号不容易,就这么看会儿吧。”
就跟高中上课一样,跟老师讲课相比,在课上看新闻联播都挺快乐的。
她们两个凑在手机这边看了一会儿,直播间已经抽到了第一位幸运观众。
何沅把连麦申请发过去,那边立刻接了,露出一张不算特别年轻的男人的脸。
他大概三十多岁,身上衣服都是牌子货,发型也是经过了精心打理,看起来应该是个很有钱的人。
何沅“‘梧桐参禅’你有什么想算的吗?”
对面昵称为“梧桐参禅”的男人吐出来一口烟,一双满是戾气的眼睛眯了眯。
语气不善“你第一次的直播我没看,但是我听人说了你,很多人都说你算得很神,特别准。但是我不信。”
他勾唇一笑,凶蛮之气几乎溢出屏幕。“可是,我有急事,所以我打算信你一次。”
“但你如果算不准,”他下颚绷紧,冷笑一声,“即使你在网上,我也能找到你。”
“我相信,你不会想知道,骗我的代价。”
何沅听着他明目张胆的威胁,弯眼笑了笑,“是吗,你想算什么?”
【哇,这人说话好中二啊!一秒回到八十年代的古惑仔时期。】
【眼神好凶,我怀疑他身上是不是有人命,建议有关部门查一查。】
地府,办事处的小姑娘挠了挠头。
“这人说话毫不客气啊,竟然敢惹对面的大师。但凡对面大师是个心胸狭窄的,他肯定得被报复。”
“咱们赌一个假期怎么样,就赌这个大师会不会帮他!”
结果她说完,身边的同事半天没说话。
“你咋不说话了?”
小姑娘扭过头,就见身边的同事眼神直愣愣盯着放在俩人中间的手机,眼底划过无数复杂情绪。
她戳了戳同事的胳膊,同事猛地回过神,说了声抱歉,有些欲言又止。
“咋了?”小姑娘好奇。
想到这位同事的阴寿,小姑娘想到了一个可能,一双眼睛瞪得更大了。
“你才死了十来年对吧?”
“你……不会是认识这个人吧?”
“我……”同事眼神落在手机屏幕上,犹豫着点点头。
好半天才启唇道“他……我生前,和他是夫妻关系。”
只是她都死了十几年了,不知道这人再婚没有,这时候再说是丈夫,就有点不好了。
小姑娘捂住嘴,眼睛里满是好奇八卦,“这么巧?!”
她看看手机屏幕里这个满脸戾气的男人,再看看身边气质温婉的同事。
“你们性格看起来差这么多,你到底是怎么看上他的?”
“他只是看起来比较凶,其实脾气很好。”同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办事处小姑娘“……”
这得多大滤镜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这还不算凶……
手机里的人多少和她有了点关系,小姑娘开始静下心去看。
屏幕里的“梧桐参禅”把一张纸“啪”地拍在桌子上,话没说出口,眼圈倒是先红了。
“我要算一个人的寿命,你帮我算算他的寿命还有几年。”
说着,他掏出来一张照片,打开打火机把那照片烧了。
不过他把照片背对着摄像头,所以直播间的人并没有看清那照片上的人是什么样子。
办事处的小姑娘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同事,眨了眨眼睛。
希望别是这个男人的新老婆,不然这事儿多尴尬啊!
何沅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把照片烧完。
等她闭上眼睛,黑色的视线里,空无一物的眼前缓缓浮现出一份病例书。
病例书上的照片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儿,病例一栏写着肺癌晚期。
但这份病历单很快消失,她眼前再次浮现出画面,已经是男孩儿已经长大的样子。
他拖着一个巨大的拉箱,跟‘梧桐参禅’一起进了一所大学的大门。
何沅睁开眼睛,问“照片上的人,是你儿子?”
梧桐参禅点了根烟吸上,眼睛布满红血丝。
“是,我儿子,今年十二岁了。”
“医院说你儿子是肺癌晚期,所以你想问问你儿子的寿命,对吧?”
男人吸烟的动作一顿,发红的眼睛直直看着镜头,眼泪一点点在眼眶里聚集。
他二话没说,从沙发上站起来,对着手机磕了个头,再抬起脸来时已经是老泪纵横。
“大师……”
凶悍的男人泪流满面。
“刚刚我对您态度不好,是我的错,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吧,把我的寿命给他都行,我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他妈走得早,我这么多年又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拉扯大,我就是带他去医院看个咳嗽,结果医生说他是肺癌……”
男人趴在地上泣不成声,“我儿子还这么小,小学都没毕业,他怎么就是肺癌晚期了呢?”
“他怎么能是肺癌晚期了呢!”
【这……哎,大哥,节哀……】
【肺癌晚期可难受了,我一个亲戚就是肺癌晚期,死之前那段日子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小朋友好端端怎么可能得了肺癌呢,是不是你天天让孩子吸二手烟啊?】
【前面的别说了,孩子都要癌症晚期,这大哥已经很难受了,现在追究这么还有什么用……】
地府办事处里,小姑娘和同事都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是这个样子。
小姑娘看着身边同事呆滞的眼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五官因纠结皱成一团,搜肠刮肚找话安慰同事
“那个啥,其实对咱们来说,死不死没什么不重要的,对吧?”
“你现在也算是地府公务员,工作稳定,福利待遇好,要是孩子出了毛病,你们母子两个还能见面了呢……”
话没说完,小姑娘就扇了自己的嘴一巴掌。
她在说什么屁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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