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楚夕携花名册而来。
林楚凡睡眼惺忪,艰难爬起,只看一眼,瞬间吓傻。
他指着问,“你是把全府人都写上了吧?这前后加起来,快一百人。城主府有这么多人么?”
楚夕有点儿不好意思,“当时,你和熊宝不见了,我心里着急,看谁都不像好人。”
皮蛋小队来到正厅。
熊宝染了酒瘾,讨了一坛。用爪子捧着,低头吸一口,趴在一边喘息。
楚凡兄妹坐在上首,中间趴着酒鬼熊宝。身后站着书童——林飞。
火苗特意给林飞备了灰色长袍。上绣羽毛花纹。林飞喜欢。
他冷着脸,站在一身黑的林楚凡身后,相得益彰。
火苗在楚夕身后,拿着纸笔,随时记录。
楚凡按照花名册,挨个传唤。
问些,月初几日在哪里?做过什么?见过什么人。
火苗逐一记录。不问对错,不做处置,似乎只走过场。
楚凡本没打算问出什么。这名单,是妹妹玩笑之作。不好荒废她一番心意。
如果今日,把该问的话问完,该说的人说尽,也算圆满。
然而,有人不如他所愿。
花名册才过三分之一,刘管家带几个随从,风风火火赶来。
楚凡腹诽,以前没留神,这家伙排场比我还大。算上楚夕和熊宝,他的随从还没管家多。
刘管家标准地行礼,“见过三少爷,大小姐。敢问,因何将府中下人聚集在此?”
老东西还拽词?林楚凡暗骂,“闲极无聊,早饭吃饱,撑得慌。”
他端起茶盏,随意吹过,又放下,根本不渴。
老刘义正言辞道,“若只为玩闹,还请三少爷适可而止。府内活计多,需要他们劳作,一时半刻也停不得。”
林楚凡笑道,“我才叫来十个人,问几句话,就影响劳作。你这管家,是怎么打理全府事务的?你不行,早点退位让贤。”
刘管家摇头,“少爷说笑了。我在府里多年,大事小情都熟稔,贸然更换,恐有不便。”
林楚凡奚落道,“少和我扯淡。少爷心情不好,你先适可而止。我只问几句话。你别在我眼前晃。”
刘管家劝阻道,“还请少爷三思。私设刑堂,不合律法。”
林楚凡气笑了,“少爷没读过书,你给说说,刑堂二字怎么写?
这些人,是城主府跪求他们来做仆人的?哪个没有卖身契?哪个没有奴隶文书?
我,在自家里,问仆人几句话,就私设刑堂了?老刘啊,你做管家,真是屈才。你该去刑部,帮炎国修订律法。”
老刘见缝插针,似乎深谙此道,“回少爷的话,您的书童,林飞,没有文书。”
林楚凡笑得更甚,大圆脸上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我昨天不是吩咐,给他备一份么。他是我捡的。编个文书,这么难?”
老刘一本正经道,“少爷稍安勿躁。依律法,此类来历不明之人,若要下身为奴,尤其是大户人家,需报备府尹衙门。验明身份后,记录在册,方可为奴。”
林楚凡听闻,眼前一亮,“哪个衙门?哪位大人主事?”
管家对答如流,“府尹衙门。是宋开仁,宋大人主事。”
林楚凡笑成一朵向日葵,“哦?竟有这种规矩。如此说,刘管家和宋大人熟识?”
老刘有些得意,“说不上熟,打过交道。宋大人见我是城主府的管家,因而礼敬我几分。”
林楚凡摆手,“你先下去吧。等我问完,自会带林飞去找你。希望到时候,宋大人肯赐见。”
熊宝趴在地上,酒已喝下一半。听这两个东西吵闹,平白有些恶心。
『看来今日只能喝半坛,该专注修炼了。』
它喝得微醺,开始吐纳冥想。
刘管家固执己见,“少爷,您还是不懂。剩下的,不用问了。”
林楚凡不解其意,“敢请刘管家解惑?”
刘管家八字胡翘起,“如此,我便直说。问了,也是白问。”
林楚凡失了笑意,“既是白问,你为何阻我?凭什么?”
刘管家皱眉,“因为有人,不希望你问下去。”
林楚凡不依不饶,“是谁?心虚的人么?做什么亏心事,不愿我问下去?只是些寻常琐事,有什么见不得人呢?”
刘管家冷脸,“三少爷,老奴奉劝您一句,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林楚凡大怒,“放屁!照你那么说,所有人都是俊杰。所有人都吃食物。”
他抬起头,瞄着刘管家,“我发现,你不吃食物。所以,你不是俊杰。”
刘管家坚持劝道,“少爷说玩笑话,老奴就当没听到。还请少爷散了众人。”
林楚凡试探道,“你身后的人,为何不亲自出面?非把你推在前,这样很危险的。”
老刘面色微变,“三少僭越了。要知道,在这城主府,就连你父亲,都不敢如此与我讲话。”
林楚凡不大相信,“竟有此事?那谁敢和你这么说话?是母亲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很蠢?”林楚凡不等他反驳,“今天我只问些琐事。想试试,谁第一个唱反调。老刘啊,你真是好管家!”
老刘面色转冷,语气生硬,“如此,倒是我多事了。三少好自为之。我们走!”
末句,他转向随从说。
林楚凡敲打着茶杯,“呵!我让你走了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这城主府,姓刘么?”
管家闻言,声音拔高了一阶,“哦?三少近日,真是修炼有成啊!你可知,连你父亲,都不敢留下我。你若不服,大可出手。”
这句话,近乎喊出,厅内外的人都听到。
林楚凡顿时心花怒放。还有这种要求,一定要试试。
奈何身边没兵刃,他挽起袖子。
此时,楚夕突然踢熊宝一脚。
熊宝一直旁听他们逗趣儿。听闻‘出手’,有人踢它。
『让我出手?』
熊宝人立而起,打个酒嗝,喷了刘管家满身,带酒气的寒冰。
刘管家当场定格。
熊宝双爪插他胸口。左右一分,露出一颗怦怦跳跃的心。
不知是否饮酒之故,熊宝手段残忍,可与林楚凡砸瓜相媲美。
它用爪子将心取出,满地满身,都是血。
刘管家倒霉,嘴被冻住,没有什么遗言。
冰熊犹豫稍许,把心扔进酒坛。
『泡酒吧,生吃,太恶心了。』
众人吓傻,在原地不敢动,不敢出声。有几个侍女吓晕。
楚夕几人,也吓得小脸煞白。虽见过林楚凡砸西瓜,但那毕竟是坏人。
像刘管家这种家仆,一言不合,身死当场,有些难以接受。
林飞用力咬牙,不让自己出声。他害怕,但坚持看着。
林楚凡也被惊到,一股灵力凝而未发,却已失去目标。好似五谷轮回之气,困顿不出一般难受。
他本没想下死手,都怪这酒鬼!他狠狠瞪了冰熊一眼。
熊宝却若无其事,品着血酒。
林楚凡硬着头皮说道,“你们六个,天天跟着老刘。没什么想说的么?”
六人摇头,整齐划一。
楚凡也不在意,“抬他下去,安葬了。通知父亲,他需要新管家。”
他坐回去,放下袖子喝茶,“问到谁了?快点,自己站出来。”
熊宝捧着酒坛子,研究血酒,是否有奇效。
花名册,又进行三分之一。
林凯怒气冲冲而来,身后跟着六个人,抬着老刘的尸体。
林凯进门一声大喝,“逆子,这是你做的好事?”
他挥手,命人把尸体抬进来。
林楚凡手拨茶杯,“是吧……也不是。”
他回身拍打林飞,“把那花生拿来,我没吃饱,有点饿。”
林飞听话,咔咔捏开花生壳,把米粒放在空盘里。
林凯眼尖,“你害死刘管家,还有脸在这吃?你们几个,把那个书童拿下。”
三个随从冲恶狠狠扑上来。
林楚凡回手伸向火苗。火苗从袖口取出一柄匕首,递给他。
林楚凡把玩匕首,坐在林飞身前,看着三人。
林飞害怕极了。他装作不怕的样子,抖着手,剥花生。
随从无视楚凡,朝他背后伸手。
手臂经过楚凡左右,他灵力灌注匕首,拔出来挥动两下。
刷刷!
手臂掉下两只,血洒他们一身。
两个随从倒地哀嚎,第三个原地发愣。
楚凡捏起一粒儿花生,放在嘴里,抬脚猛踹,“号丧!滚远点,我还没死呢。”
他可能动了灵力,一脚把哀嚎的随从,踢出去好远。
楚凡嘴咬花生,含混不清,“怎么了,老头子?是不是想说,来历不明之人,若要为奴,需要什么衙门验明正身?”
林凯眼睛发红,“你既知道,为何作出这等残忍毒辣之事?还不快送去!最多明日,连带文书,一起放还了。”
林楚凡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和花生碎块,有些恶心,“上一个说这条律法的人,在你身后躺着。”
他拿起杯茶,有些凉,漱口,咽下,“他还说,在这府里,连您都不敢动他。还大呼小叫,若我留下他,尽可出手。”
楚凡又指地上趴着,假装喝醉的熊宝,“说话声太大,被我熊宝听到。熊宝不知他在玩笑,当真了。所以,老刘被留下啦!”
熊宝配合着,伸出爪子,使劲舔上面的血。
林凯眼角抽搐,回首看一眼刘管家尸体,“他在府内多年,劳苦功高。你就这样杀了,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楚夕安静地翻看花名册,听着两人对话,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林楚凡不以为意,“什么劳苦功高?我虽读书不行,也不聪明。但我知道一个道理。狗,永远都是狗。”
他扫了眼倒地的断臂随从,和那边尸骨未寒的老刘,“被养久了,聪明的狗,想做主人。这本没什么。但是,他不该弑主上位。”
林楚凡抬眼,看面前的随从。
三个上来的,两个断臂被踹出去,剩这一个,就这么站着。
林楚凡越看,越觉得碍眼。拿起桌上带血的匕首,充盈一丝灵力,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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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首没入随从的肚子里。
楚凡仍不满意,骂道,“这府里还有规矩么?我和父亲说话,中间站个傻子,不躲不避看我。怎么,想给老刘报仇?林飞,去,把你火苗姐姐的匕首取回来。”
林凯没有阻拦,静静看着林楚凡。
他转身离去,留下话来,“命人厚葬刘管家。你自己带着林飞,去登记。”
林楚凡一笑,“我才不去。过几日再说。府尹衙门,风水不好。大凶之地啊!”
林凯回头,诧异地看了林楚凡一眼,终是离去。
林飞握着血呼呼的匕首,一步一颤往回走。
林楚凡起身,到他身边,拉着他手臂,走向一个倒地哀嚎的随从。
他贴在林飞耳边,轻轻说,“杀了他,敢不敢?”
林飞使劲儿咬嘴唇,咬出血丝。
他双手颤抖,捏着匕首,闭着眼睛,慢慢向地上的人伸出去。
地上的家伙,眼看要送命,连滚带爬,往刘管家那边磨蹭。那里还站着三个随从。
林楚凡夺过匕首,用力一甩。匕首没入后脑。
楚凡指了指另一个断臂者,“这种事情,不要犹豫。机会,转瞬即逝。”
林飞眼泪都流出来,猛冲过去,踩着地上的脑袋,用力拔出匕首。
他如疯魔一般,扑到另一个断臂人身上,用尽全力,割开了他的喉咙。
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他吓得心惊肉跳。
林飞一直做着割喉动作,若非骨头还连着,早已变成枭首。
火苗赶紧过去,把他扶起,带到后面安慰。
林飞已站不住,依靠着火苗流泪,不敢哭出声。
仆人们噤若寒蝉。唯一敢出声的,刚被杀死。
林楚凡回去坐好,继续吃花生,喝凉茶,“你们三个,抬着老刘和地上三个,去安葬了。若不想死,自己请辞出府,别让我再见到你们。”
熊宝抬头,『这玩意,不应该斩尽杀绝么?你留下三个,不怕回来寻仇?』
林楚凡意兴阑珊,“问到谁了?快出来。赶紧问完,好吃午饭。”
终于,花名册过了一遍。
熊宝忍不住,对楚夕写出一个‘酒’字。
林楚夕心领神会,建议道,“楚凡,以后每日,给熊宝备些酒。它喝酒修灵,速度更快。”
楚凡半信半疑,“我看它是馋。以前和师父一块儿时,没见它喝过。都是师父独饮。”
话到一半,后知后觉,师父已经走了。以后,他恐怕没酒喝的。
林飞换了衣服,洗了澡,仍是战战兢兢。
楚凡劝道,“你要习惯这感觉。而且,你该庆幸,第一次杀的,是不反抗的人。”
他拉扯身上的衣服,总觉不舒服,回头问道,“火苗,这是我的衣服么,怎么感觉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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