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自觉理亏,所以半个月不曾主动联络。
她低声问,“你想如何?”
林楚凡不答,反问一句,“我还能把楚夕拜托给你么?”
无梦不出声。她清楚,这条裂痕已经产生,很难修复。
林楚凡不甘心,“你和他私交不错么?很难想象,你这样的人,会为了一个杀手,做这种事。”
无梦喃喃着。“我幼年时就与他相识。这些年,他对我颇多照拂。”
楚凡怒气上涌,“这就是雪域公然违背密约,亲自出手,刺杀盟友亲子的理由?幼年相识,这么说,我母亲和你们也都相识了?”
无梦晃了晃头,看不出是点头还是摇头。
林楚凡气愤。
他最讨厌,后院起火的倒灶事。
守城战,南方克扣军粮,足够难受。现在北地主和派代言人——雪域直接出手杀二哥。
他用力抓了一把熊宝后背的毛,强迫自己冷静。
熊宝忍着疼,心里很同情。被一向信任的师叔摆一道,不可能好受。
楚凡长出一口气,“之前对暗影楼的悬赏,全部停止。剩下的所有的钱,我要买凶杀人!”
无梦继续摇头,“雪域不接杀自己人的单子。”
林楚凡嗤之以鼻,“呵!真以为我傻么。杀你们的人,我会联系暗影楼,或者其他门派。这天下,总不会只有雪域一家。”
无梦有些冷,想起那个猎杀暗影楼底层的悬赏单。
林楚凡好整以暇,盯着无梦的小眼睛,“我想用剩下的所有钱,买尹风出手,杀一个人。可以吧?”
无梦急切而担忧的问,“杀谁?”
林楚凡咧嘴一笑,“杀我。我现在有扳指,是司奴营主将,手持印信。他最初杀我二哥,不就是因为这个身份么?怎么,雪域不接雇主指定人员的单子么?”
无梦皱眉,“你这又何苦?他先我一步进入灵月境。你和他,中间还隔一层灵星。有意义么?”
她很矛盾。
一方面,不希望林楚凡揪着仇恨不放。但她没有资格,毕竟死的是他哥哥。
另一方面,她也不希望尹风接单来杀林楚凡。
但这一切,是这孩子一力促成。
林楚凡虚张声势地喊道,“灵月怎么了?天下无敌么?冰魔封千里,寒鲤叶霜。哪个不是灵月?”
他用手拍了拍熊宝,想到当初磨死叶霜,也有些心血沸腾。
说不定借助熊宝,真的可以给二哥报仇。
想到熊宝的辉煌战绩,林楚凡豪气顿生,“接不接单,给句话。如果他得手,钱都给他。若我得手,钱给你们雪域,权当是尹风的卖命钱。
当然,你也可以将这一切和盘托出。甚至,可以在一旁援助他一手两手的。我不在乎。
我会将今天的事情,托楚夕转告母亲。若和谈一点儿也不重要,你想怎么做,随你。”
林楚凡转身就走。两三步之后,停了下来。
他冷道,“若尹风从此隐匿,也没关系。只要把钱退给我,我会换其他方式报仇。”
这次他是真的走了。
无梦孤身迎着寒风,俏生生,遗世独立。
她苦恼挣扎许久,自从看到那条领赏申请,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和谈与否还在两可之间,为什么会跳出这么多人,想方设法的破坏?
雪域也被拖进漩涡,不能善了。
林楚凡回到北院,迎风舞了一阵棍法,砸的满地大坑,才算消了稍许怒气。
他找到楚夕时,妹妹正在和火苗对练剑法。上次哄她报仇的事,她听进去了。
楚凡把扳指取下来,递给她,“把这个交给母亲,帮我转告一句话。就说,我约翼剑尹风比武。”
他不想说的太多,不想妹妹牵扯到这些事情里。
既然,当年母亲也是雪域一员,应该知道尹风,也能猜到自己心意。
殊不知,楚夕偷偷读个大概。正捏着扳指,看着熊宝。似乎,想从它这里进行确认。
熊宝又能如何呢?只好提醒她,『不要完全相信无梦,杀死林杰的人,是雪域里,暗影楼的奸细。但有些不清不楚。楚凡已安排好。你在府中,保护好自己。』
林楚凡出府时,把林飞留下,帮火苗照顾楚夕。也多个人保护她。
林飞不明所以。
楚夕倒是明白,只能装不知道。
碎冰城又坚守五六日。
林楚凡依然每天招摇过市。甚至,连随从的数量都锐减到三人。仍然不见尹风踪迹。
虽没见过本人,但杀手应该都差不多,最终会朝目标下手。
不急,慢慢等他。
然而,没等来尹风,却等来坏消息,断粮。
从不好吃管饱,到八成饱,到半饱,到勉强果腹。如今,终于到底。
营里没粮了。
城防营和司奴营都没粮食可吃。
炎国腹地,彻底放弃碎冰城。
如今看来,王室和谈的诚意,也不很充足。有几分见机行事的意思。
而那些,商户大族,兵部将军,能找到各种理由拖后腿。只要能坏事儿,干什么都行。
林凯自儿子死后,没出过书房。如今躲不下去,亲自上城墙巡视一番,鼓吹一些激动人心的话。
听着很热血,但无法鼓动人胃。
林楚凡赶紧回营。还好,这里的兵士,都是从奴隶营出来。吃过苦。
刚断粮,稍微饿一点儿,还能忍。只怕夜长梦多。
郝元在一边愁眉不展。冬天断粮,太艰难。若是夏天,还能挖点野菜将就一下。
望着风雪里,挨饿操练的奴隶兵,林楚凡胸口发堵。
他让郝元把剩下的奴隶,全征过来做守城兵。承诺他们,今夜守住,明早有饭吃。
一群歪瓜裂枣,穿着制式的盔甲,跟着老兵一起操练。也不见什么反抗,看来挨饿,他们是习惯的。
林楚凡看时间,把郝元和几个头目聚集到一起,开个战前会议。
林楚凡一本正经地训话,“待会上了城墙,都给我躲起来。等他们进攻时,再亮出武器对打,这样节省体力。
还有,这次不要用弓箭。大晚上看不见,都是乱射,碰运气。听我的,把人放到城墙上来。
我们在墙上把人杀了,不要推到底下去。蛮兵会随身携带些许口粮,都是肉干什么的。若把人推下去,摔死到没什么,口粮可惜了。”
看着几个人面露犹豫,他又加把火,“我知道这打法伤亡大。但是没办法,伤亡一些,抢到吃的,一部分人活着。
若不冒险去抢,所有人一起死,要么饿死,要么被敌人杀死。
不要怕。今夜,我同你们一起上去。在城墙上结果他们,把尸体推向城内。地面记得留人,收集口粮。”
是夜,正常换防。
林楚凡言而有信,带着熊宝,拖着破冰棍,领着司奴营守兵,一起上城墙。
众人按计划蹲在墙根藏好,不插旗帜,不点火把。
城外的蛮兵提防有诈,先是跑马绕圈,骂了几个来回,没有反应。
过了一会儿,他们逼近怒射一顿箭矢,从下向上,杀伤有限。
敌人反复试探一个时辰,终究沉不住气。
他们每晚至少发动一次总攻,不给城防兵士太多时间休整。即便不是总攻,也要冲杀一次,虚张声势。
这次进攻尤其顺利。
第一梯队很快来到城墙下,架设攀登器械,或者是甩钩锁。
大约一炷香时间,第一批蛮兵登上了城墙。
城头上忽然一声大吼,“就是现在!反击,记得留人!”
林楚凡一声令下,满墙守军齐刷刷站起,双方打成一片。
蛮兵惊呼有诈。但已冲上去那么多人,且路上没有损失。说不定可以将计就计……
敌军将领持续进攻。蛮兵源源不断涌上城墙。
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逐渐变为冰冷尸体,不是敌人,就是自己人。
喊杀声,刀剑碰撞声,利器割开铠甲声,划破血肉声音,响彻夜空。
熊宝紧跟楚凡,帮他防住左右后三个方向。他只负责面对前方敌人。
打斗一阵,他发现,在这种比拼人数的战斗中,棍法套路不是特别合用。
只需关键时刻,几个角度刁钻的招式,就可出奇制胜。
神奇的灵力,此时失去了光辉。
敌人源源不断,再多灵力,也有耗尽之时。在此之前,还要保证,自己能活到耗尽灵力。
林楚凡越打越顺手,招式渐渐纯熟。身前一地烂西瓜。他还是改不掉这个毛病。
他将灵力只注入棍上一丝,在这群兵士中,也有所向无敌的错觉。
楚凡完全没意识到,熊宝帮他守了三个方向。
众人红着眼睛,拼杀半个时辰,蛮兵后继乏力,吹动号角收兵。
城墙上传来欢呼声,慢慢变为哭泣。
林楚凡赶紧传令,把尸体推到城内。收拾了口粮,紧着城墙上的先吃。
尸体留着,他有大用。
活下来的人,都去翻找敌军的粮食。谁管你有用没用。
他简单吃了几个肉干,陪着士兵们蹲防到天亮。
终于挨到换防时刻。他领着手下,拖着敌人的尸体回去了。
连战盈月,十二时辰换防已难以为继。只能缩短时间,换足够休整。
他们回到营地。除了饿得前胸贴后背,仍然坚持巡逻站岗的几队士兵,其他人都在帐里躺着。
即使饿的睡不着,躺着也节省体力。
林楚凡吩咐手下,将蛮兵身上的兽皮剥下。准备几口大锅,将吃剩的肉干放一起,熬一锅肉汤。喝口热的也能暖和些。
他们从敌军尸体摸来口粮,对整个营地上万人而言,无异杯水车薪。
看着一群饿得发抖的士兵,林楚凡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朗声道,“昨天我承诺,只要守住城池,坚持天明,就有饭吃。”
楚凡环顾围着大锅排队领肉汤的士兵,缓缓说道,“若你们以为,这点儿肉汤就是我承诺的吃食,那就大错特错!”
林楚凡扫视全场。
郝元也在纳闷,除了搜身得来的肉干,我们还有粮食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时,只见人群中的小主将,用破冰棍捅了捅趴在一边的熊宝,“来,你给大伙打个样。”
熊宝有点懵,『我打人还行,打个样是个什么意思?』
它趴在地上不动,斜着眼睛向上看,一脸疑惑的样子。
林楚凡气急,踹了熊宝一脚,“啃火腿!你和我装什么乖宝宝。那边一大堆,你自己去选一个。只能选一个,剩下的都有用。”
『你早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
它作为一只熊,其实对于吃肉,虽然有些不适,但并非不能接受。
毕竟,之前雷灵暴走的时,它急需食物补充体力,吃过不少。
只是,听林楚凡的意思,是要带头吃肉?
『也是,实在没有吃的东西,也只能出此下策。否则,人饿死了,于事无补。』
熊脑袋想着乱七八糟的念头,身子却不慢,跑过去随便叼住一个,拖到林楚凡脚下。
它俯卧其上,对着大腿就是一口,一副护食的样子。
士兵们纷纷后退一步。虽然野兽吃肉,可以接受。但听主将的意思,这是今天的军粮?
林楚凡很满意熊宝的反应,却对士兵们的动作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
没时间和他们挨个说教,不吃就是饿死,吃了还有拼命的机会。
楚凡劈手夺过旁边一个士兵的佩刀,从熊宝压着的火腿上,砍下一小块肉。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强忍着恶心,放到嘴里,津津有味的咀嚼,还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一如冰熊。
他吃生肉吧唧嘴,还品评起来,“嗯,味道不错,就是有些凉。那个谁,把你的汤给我喝一口。”
旁边的士兵,僵硬地把手里的汤递过去。林楚凡接过,喝一口,把生肉冲下。
他再次环顾,“这才是我给你们找的军粮。我敢吃,你们敢么?”
全场寂静无声。
只有沸腾无肉的汤在锅里咕嘟嘟冒泡。
林楚凡有些心虚,强硬说道,“实话告诉你们,这不是我第一次吃肉。”
他蛊惑道,“上一次吃肉,还是我被抓到北地时。那时,我也面临今天的问题。吃,能活。不吃,饿死。我吃了,所以我今天还在这里,和你们说话,传授吃肉经验。”
他想起北地时,他,无梦,熊宝三个,不敢生火,茹毛饮血的日子。
若不考虑出处,肉和肉,没有本质区别,口感几乎一样。
他仍鼓动道,“今天,我也把这个选择给你们。吃,我们有力气,还有一战之力,能为自己拼个活路。不吃,要么饿死在这里,要么被杀死在城墙上。”
林楚凡循循善诱,“你们想,若非这些蛮兵,若非他们入侵我们的国土,围攻我们的城池,拦截我们的粮道。我们会饿着肚子御敌么?
所以,他们该死!我们把死了的肉,当食物吃掉,然后继续杀那些活着的肉。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给自己挣命!”
他自己都有点相信了。蹲下身子,又切了一块,放嘴里咀嚼。
他一边咬着肉,一边环视四周。最终,目光停留在郝元身上。
郝元现在想哭。以前怎么没发现,林家三少是疯的。
他现在骑虎难下。主将带头吃肉,副将不吃?说明你想变成肉了。
郝元一脸悲愤走近,也想切一块。却被熊宝一巴掌拍个趔趄。
林楚凡赶紧圆场,“你自选一个去!它护食,别惹恼它,伤到你。”
郝元能说什么呢?
他哭丧着脸,去肉堆随便选了一个,拖过来放在旁边。蹲下去一刀,片下来一条,放嘴一咬。
他不忘活跃气氛,“主将大人说的对,他们就是该死的敌人。我们要活下去,要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杀他们的人。”
郝元说完,有样学样,对手下的人使眼色。
在两个疯狂主将带动下,司奴营开始了凶残无比,惨无人道,灭绝人寰的军粮分发。
奴隶兵本就很听话,现在不仅有衣服穿,还有东西吃,还能吃饱,都很知足。
对于吃不吃肉,他们反而是最麻木的。生存环境所致,他们已见过许多非人之事,不在乎这一件。
一时吃得满营欢腾,其乐融融。
林楚凡端着不知谁的碗,喝着肉汤,看着熊宝咔咔啃火腿。
有个机灵的伙夫,端着一大盆热汤放在熊宝旁边。
林楚凡走过去,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鼓励了几句。
熊宝偷偷喷了口凉气,极速降温,嘴巴插进去,滋滋喝了不少。
楚凡把郝元带到主帐,先是大肆夸奖一番。然后讨论战损。
已经没有奴隶可以供他们补充兵员。伤兵还有,药材虽然不够,但只要保证粮食充足,能缓慢恢复一些。
不要忘记轮班休整和操练。
最后,注意食物是否充足。如果不够,想办法去城外补充。千万不要吃得习惯,图省事,把自己的伤员……
楚凡安排完琐事,带着熊宝,扛着破冰棍,继续他招摇过市回家路。
昨夜,他亲自上城墙参战。亲兵也都跟着去了。这会儿,都在吃肉休息,没有人随行。
刚出营门口,林楚凡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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