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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青禾有火 步入虎穴
    清风关,洛青禾房内。

    一清秀小将愁眉不展,衣不解带守在床边,长发束做马尾吊在脑后。

    小将堆坐于床边矮榻,偶尔掏出一油纸包,捏捏攥攥,内里似有某物。

    莹莹烛火摇曳闪烁,始终未能驱散冬夜寒凉。

    忽闻一阵呻吟低语,“三胖,三胖,咳咳……”

    闻香软被中,洛青禾披头散发惊坐起,大呼小叫,声音愈发高亢。

    小将被吓一跳,“公主,公主!没事,没事了,我们回来了。”

    洛青禾闻言使劲儿揉了揉眼角,“苍荷?我们现在何处?楚凡呢?我刚才梦到他,梦到他……”

    苍荷急忙安抚,“是我,公主。此处为清风关,国主特意为您准备的居所。林少爷无事,他的伤已痊愈。”

    洛青禾半信半疑,“当真?更衣,我要亲自验看!”

    披挂加身的宫女不知该如何解释,迟疑半晌。

    洛青禾眉头一皱,“怎么?你有事瞒我?怎么你穿一身轻甲,却把我脱成这样?”

    苍荷推脱不过,低语道,“公主,林少爷的伤……的确是好了。只是后来,我们在出口附近遇到一个灰衣人,像是高手。他问林少爷讨丹药,我们只好先行一步。”

    青禾震怒,“什么灰衣人?敢向我的人讨东西!不知御灵司干什么吃的!围猎不是号称严禁江湖势力介入,怎还弄出高手?楚凡可回来了?”

    宫女声音渐次减弱,“还,还没……”

    洛青禾一个纵越跳下床来,“更衣,我有事面见父王!”

    国主行宫,一队侍卫列队拦在门前。

    当先一位内侍,正对一青衫少年躬身行礼,“公主请回吧。子时已过,国主早已安歇。”

    洛青禾小嘴一噘,“我有要事,烦请帮忙通传。”

    内侍脸露苦色,“这……公主不要为难在下。国主确已安歇,不好打扰。”

    洛青禾使劲儿点头,每一下都很慢,看得内侍心里打鼓。

    果然,此女双手探出,结印唤火,依次丢向行宫大门以及两侧围墙。

    如是者三,烈焰四起。

    洛青禾拍着内侍的小脸儿问道,“不为难你。行宫走水了,我亲自保护父王安危可好?”

    内侍不敢搭话,闪身让开前路,立刻安排人员救火。

    寝殿之内,洛长风披衣而起,竟孤身留宿。

    青禾上前,如男子般行礼跪坐一边。

    洛长风怒斥,“青禾!愈发胡闹了。怎能纵火烧孤的行宫?”

    洛青禾嬉皮笑脸,“父王,我就知道你没睡。那近侍骗我!今日入山打猎,我那跟班尚未归来,想请父王派兵营救一二。”

    洛长风面色转冷,“哼!什么跟班如此重要,竟连孤王的行宫都比下去了。”

    洛青禾闻声跳起,“就是林楚凡!我今日两遭遇刺,皆被他与灵宠舍命救下。返回途中,他竟被江湖人掳走,许是向东边去了。”

    洛长风眼皮一扫,冷道,“过了这么久,恐怕凶多吉少。营救……大可不必,回头多给他家一些封赏即可。

    此行围猎,莫说跟班,多位官员之子皆丧命此间。手下回禀,言说有不少死在你箭下?”

    洛青禾小脚一跺,“放……放肆!他们养得好儿子,猎场之内,对本公主行凶,活该死于箭下?”

    一时义愤填膺,也不请示,直接磨蹭到洛长风身侧,捏着他袖口反复摇晃,“父王……林楚凡命大,不会死的,还是营救一下为好。

    况且王室围猎,禁绝江湖势力涉足。这些人竟明目张胆堵在出口劫人,将我王室颜面置于何地?御灵司也是废物,该管的事儿一点儿没管;不该管的咬住不放!以前还觉得雷引这人不错,没想到……哎!”

    洛长风难掩笑意,轻拍打青禾秀发,不意拍到男子束发的玉环,“这个理由倒也充足。雷引他……也不容易,之前独身护你,受了重伤,此时已告假修养。此行派他手下人前去。”

    洛青禾疑窦丛生,“保护我?我差点被人拍死,根本没见过他的影子。反倒是林楚凡,为护我与刺客大打出手,险些被水剑凌迟,几乎丧命。”

    洛长风闻言眉毛轻扬,问起细节,“他真敢吃蕴灵丹,还能完好无损?还有那螺旋箭与灵火箭,同是他的手笔?”

    洛青禾心中发紧,悔之晚矣。

    支支吾吾遮掩道,“并非完好无损啦。他差点被药劲儿撑死,堪堪捡回半条命。父王,给我一道手令呗。我带兵救人。”

    洛长风面色转寒,昏暗灯光下分外模糊,“想都别想!太过危险。孤自会派遣御灵司前去查看。你,退下吧。”

    青禾不敢再言,默然领苍荷退走。一路唉声叹气,明日拔营回城,可如何与楚夕交代?

    猎场之外。

    迷糊之中,林楚凡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却被一声虎啸震得头皮发麻。惊悚迫使他勉力睁眼。

    幽暗洞穴内,红袍倩影倚山壁而坐倒,素手轻抬,托举一缕火光。

    火光闪耀下,冰熊灰头土脸,背对着他一顿怒吼。对方并不善罢甘休,声声虎啸,振聋发聩。间或传出砰砰撞击声。

    这动静有些熟悉,之前境界尚低时,林楚凡与熊宝时常互殴,总打出这种声音。

    楚凡头晕脑胀,尚不灵醒,只得逆转一口灵力,存于喉处,“咳,都给我住口!”

    勉强镇住两个嗷嗷乱叫的家伙。

    熊宝与天心闻声扭头,向他而来。

    那老虎从熊宝身后转角处露出头来,黄白相间的条纹顺脸而下,很是英武。可惜,额头竟无‘王’字。

    熊、虎住口收声,露出几段儿哼唧呜咽幽幽传来,弄得楚凡摸不着头脑。

    天心比他强些,近身问道,“醒了?可有什么不适之处?”

    林楚凡强提精神,呆愣半晌,“我大概是染了风寒,有些头疼脑热,并无大碍。咱们逃出来多久?”

    天心面露迟疑,显然不信,修灵之人竟会染风寒而发热。

    虚弱解释道,“大约一炷香。可能是我太重,冰熊没跑太远。此间是一处隐秘峡谷,只是没想到,洞穴早有主人。”

    熊宝闻声尴尬咧嘴,脖子上的伤口还用冰封着。

    林楚凡忽生万千感慨,挣扎起身。难兄难弟抱在一处,共庆劫后余生。

    楚凡摸着冰熊后脑嘟囔着,“真不知道你是如何长大的,怎么连兽语也学不好?带我过去看看。”

    楚凡的腿仍不太灵光,暗骂金丝菟手段歹毒,若有罗绮在侧……

    熊宝叼起楚凡,甩到背上,刚好坐稳。缓缓靠近转角处。

    老虎警惕,躬身提腰,作势欲扑。

    楚凡见它比熊宝还要大上一圈,直呼惹不起。

    从它腿缝望去,三只幼崽正堆在兽皮铺盖的窝里,鼓涌着来回爬。谁都想挤在另外两只中间,许是更加暖和。

    楚凡凝视良久,有些开怀,呵呵傻笑。

    老虎见他露出牙齿,也龇牙咧嘴起来,低声嘶吼不绝。

    楚凡轻拍熊宝,示意后退,“行了,我对你们不感兴趣。希望这次别连累你们才好。”

    又从葫芦里取出两颗归绮丹,对着老虎弹出。

    此虎十分机敏,竟用爪子将丹药挡住。

    楚凡摇头苦笑,复倒出一粒儿,动作夸张,慢慢放到嘴里,咀嚼后咽下。

    老虎疑惑半晌,走到丹药落地处,仔细嗅过几口,舔起一个仰头吃下。眼睛霎时眯起,似乎味道不错,立即将另一颗吃掉。

    人与熊退到转角之外,老虎便不再瞪眼睛,仍趴在拐角处,严防死守。

    林楚凡忍不住数落熊宝,“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它不让进去,我们在外边借宿即可。非弄得鬼哭狼嚎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熊宝弹出一根指甲,对着楚凡比划半晌。

    天心冷眼旁观,并不多话,仍举着火光以作照明。

    林楚凡深觉此非长久之计,提议道,“熊哥,之前我们走得急,没带战利品。劳你回去,帮我捡回剑鞘。还有那四根火腿,留下也是浪费。他们走时全无顾忌,我们便做这个好人。”

    冰熊眼珠一转,『既然楚凡不愿意,就当自己没想过,天心应该不会多嘴?反正我没说过。』

    它是真饿了,否则不会打老虎的主意,闻言乖乖溜走。

    待熊宝走远,天心终于忍不住开口,“之前那手势,谁教你的?”

    林楚凡虚弱道,“这个不急,我现在伤势不轻,恐怕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你伤势如何?”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染血的葫芦,稍微摇晃,立时叮当作响,随手抛出。

    天心以为是暗器,忙探出两根手指,远远捏住。

    没了灵气加持,掌心火焰应声熄灭,楚凡因此并未看到此女尴尬神情。

    嗤……

    一声轻响,天心重新点亮幽暗洞穴。

    林楚凡解释道,“那是一颗,蕴灵丹。据罗绮说,灵月境修者可直接口服。此物治疗内伤有奇效,你不妨一试。”

    天心半信半疑打开葫芦,顿时一股酒气扑鼻。心中不喜,却不做声,眉头一皱,将葫芦封口丢还。反从自己怀中掏出青色瓷瓶,倒出粉色丹药,塞入面纱之下。

    转手将瓷瓶丢了过来,被楚凡一把接住。

    天心冷道,“蕴灵丹,成丹不易,还是留作更需要的时候吧。此乃我教内伤药,名曰‘冷炙’。效果一般,胜在药性温和,并无境界要求。”

    林楚凡闻言知意,为表诚意,立时倒出一粒吞下,归还瓷瓶。

    天心另换一首接过,揣入怀中无话。

    林楚凡身中剑伤,侧倚山壁休息。

    凝望天心侧脸,一时恍惚,一会儿像罗绮,一会儿像母亲……忽然心脉一紧。

    这次问心发作离奇,似有愈演愈烈之势。林楚凡不明所以,以为天心的伤药与问心冲突。

    “噗……”

    一口逆血喷出,稍做缓解。

    倒是吓天心一跳,急忙凑近查看他伤势。

    半路却又迟疑停下,自觉有些反应过激,容易被误会成‘趁机下手’,尤其他灵宠不在身边。

    林楚凡苦笑摆手,“无妨,旧伤复发而已。那药名是哪两个字?味道蛮不错。”天心缩步退回,低语道,“残羹冷炙。”

    林楚凡好不尴尬,这人平时都这么聊天么?

    心口微有收紧,吓得楚凡不轻,急忙凝神静气,平缓呼吸,压抑涌动的气血。

    沉凝半晌,终于长吐一口浊气,“告诉你,也无妨。左手表示天;右手所指,乃是掌心纹路。你,可明白?”

    天心闻声而动,红袍之下的身躯许是因激动有些颤抖,“天,天纹?他已失踪近二十年,你何时在何地见过他?”

    林楚凡只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不乏馨香,煞为好闻。不过,抓他肩膀的双手有些狠辣,简直恨不得将手臂扯下。

    隐约还有一缕似花似酒气息,时浓时淡。

    林楚凡忍痛嘀咕,这姑娘身上藏酒了?不如拿出来助我服药。

    假意挣脱一番,解释道,“天纹前辈之事,以后再说。追兵说不准什么时候带更多人来。我们早些恢复伤势为好。总之,我没骗你。那手势并非胡乱捏的。”

    天心愣神半晌,松开林楚凡,返回先前落脚处抱膝坐下。暗暗反思,今夜为何接连反应过激。

    楚凡见她不高兴,不敢再打扰。亲手凝出一座冰晶灯台,燃一缕火光在其中。

    微光之下,红袍紧抱双腿,埋头脸于腿间,身躯颤抖不止。

    林楚凡以为天心在哭,抿嘴忍住笑意,瞑目自查伤势。

    外伤可以忽略,脸也好,胸前也罢,皆是皮肉之苦,不值一提。

    重伤有三处。

    首当其冲是双腿,被金丝菟弄得不听使唤,紧从伤患处感到疼痛。

    其次是腹部被无影剑贯穿,险些将胃袋捅碎。按罗绮所言,此剑暂时不可乱拔。

    最后是逆行气血周转灵力之暗伤,仍要依靠罗绮妙手回春。

    以前不觉得,罗绮竟如此重要。他渐渐有些怀念曾经在一起相处的日子。

    或疗伤、针灸;或和衣而卧、谈天说地;或夜里醒来,见她梦中饮泣,泪水汩汩,滚落枕上青丝,倏而隐没不见噗……

    回忆内容过于详实,以至于逆血喷涌而出。

    林楚凡确定自己不对劲,迟疑问道,“天,天心?”

    红袍闻言一抖,慢慢抬起头来。

    此女肤色泛红,面纱之上,眉眼之间,并无泪痕,却多一丝水气。

    沙哑声音传来,“何事?”

    林楚凡硬着头皮问道,“那个,我想问,‘冷炙’除了好吃,可有什么副作用?

    绝非怀疑你下毒!事先声明。只是我身有旧伤隐疾,适才吃了那药,频频想起罗绮,兼之心血过旺。你看,这都第二口了。”

    面纱之后,声音异样,“药性温和,无副作用。你说,频繁想念罗绮?你与她有何瓜葛?”

    听似咬牙切齿之声,楚凡深觉多此一问。狗屁药性温和,刚吐完,心脉又收紧了。

    林楚凡祈祷熊宝早归,分心答道,“按照世俗说法,我与她,或是夫妻。若按江湖规矩,是我入赘天香阁。”

    红袍扭动,不觉动作夸张,狭长细眼上下扫量。看得楚凡分外不自在。

    天心疑惑道,“之前夺石一战,她与闻无声相交莫逆?你还小,如何做到,横刀夺爱?”

    林楚凡不答反问,“你这一二年藏身何处?怎么一问三不知。看在并肩作战的份上,我只说给你听,别外传啊!”

    楚凡鬼祟回头,左右看过。

    山洞里,除了他二人,只有一大三小一窝老虎。

    天心忽然笑了,红纱遮掩下无人得知,似乎这莫名其妙的欣喜,她本人并不自知。

    但闻林楚凡胖脸嘟囔,“闻无声骗走罗绮的贮灵石,消失无踪。弄得罗绮触犯门规,险些毁容散灵。

    恰巧,我去红袖馆寻她打听你的消息,结果被慕紫容抓了壮丁。赶鸭子上架,成就一桩姻缘。对了,你若日后噗……”

    林楚凡又是一口逆血喷出。

    天心终于相信他所言非虚,却不知问题出在何处。竟嘶哑追问,“若日后什么?”

    林楚凡揉着胸口轻咳,“咳!若日后遇到罗绮,莫要提及闻无声。她听了会不开心。”

    天心信手摄来灯台,“你倒会怜香惜玉!不过,这好像不是那么……机缘巧合。”

    她握着冰凉底座往额头猛贴,不觉呼吸深沉、急促。

    天心头顶着灯座言道,“我曾闻听些许谣言。罗绮,好像是慕紫容的私生女。所以,那老太婆捉你做上门女婿,绝非机缘巧合。”

    林楚凡被吓一哆嗦。

    若非火光犹在,他险些以为对面坐的是桑蜃那妖精,嗲声嗲气。

    慕紫容是罗绮亲娘?那我以后,是否该对慕长老客气点儿?

    哗啦……

    异响将二人神思拉回现实。

    天心反手灭了灯台,一片漆黑之中,紧盯洞穴入口。

    林楚凡竭力收敛声息,压抑呼吸,调整心跳。奈何压不住,且有越跳越快之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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