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快来临的这个礼拜,大家都沉浸在假期快开始的欢乐氛围中,女孩子们都在商量着去城里的步行街买新衣,毕竟寒假一开始也就意味着离过年就近了。
男生们私下都在偷偷约着准备怎么躲过大人,一起在网吧玩通宵。
期末考最后一门英语考试,温萧萧却没有出现。偷偷打了电话无人接听,信息也没回复。
萧萧虽然有些时候贪玩,偶尔心血来潮的也会偷翘堂,但是她却不是一个不上进的女生,缺考试这种事情她是不会做的。
温斯柳带着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答完了题交了卷,走到门口,温寒清已经满脸焦急的等在了那,而且是等了好一会的样子。他们这次没有在同一个考场,估计他连题都没好好答就出来了。
两人书包一拎匆匆的往村里赶,温斯柳又打了两个电话依然无人接听。
“真是急死人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你不是天天等着她一起上学吗?”温斯柳脚下飞快的踩着轮子,跟在温寒清身侧说道。
“昨晚晚睡,今天起迟了,我以为她因为考试先走了,就赶紧去学校了。”
温寒清也有些懊恼,别看温萧萧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是其实胆子小的很,冬天天亮得晚,她是不敢自己单独骑车走的。
只是偶尔两人拌嘴的时候,温萧萧自己先走的情况也是有的。昨晚因为游戏的事,两人小吵了几句,所以早上他就想着她又是生气了先去学校了,哪想到她竟然没去。
温萧萧家住在靠河的方形大土楼里,这是一座有着四百多年的老楼,温斯柳的祖屋也在这。
由于她爷爷那一代就常住在庙里,后来从庙里出来,温长源在山上住习惯了也不想再回来住,所以这边房子一直都是空置着。
她来这里的时间也不是很多,温萧萧他们平时也总爱往她山上跑,所以也只是逢年过节的会来拜下楼里观音堂的菩萨,贴贴对联。
楼里原本住着四五十户人家,只是现在大部分人都外出讨生活了,过年过节的才回来,常住着的也就十来户,大多数是留守老人跟儿童了。
这个时间点,更是冷清,大家都下地干活去了,只有两个**十岁的老人坐在门口的大长凳上晒着太阳。
见温斯柳他们从拱桥上走过来,满脸褶纹的脸堆满了笑意,温斯柳上前打了招呼。
“阿狗伯,阿花婶好。”虽然两个老人家年纪一大把,但是跟温长源是同辈。
“哎呀,是小柳儿啊,有段时间不见了,越来越水灵了,这模样比你妈还好看了。”阿花婶拉着温斯柳的手,一个劲的夸着。
换作以往她也会耐着性子跟老人家寒暄几句的,只是情况特殊。温寒清已经迫不及待的往楼里的跑了。
“婶,我找萧萧有点事,一会再回来跟您老聊。”说着把手从老人家手里抽出,也快步的进了楼。
“萧萧不是去上学了?温老七今天也不知道咋回事没见他出门,溜他的大公鸡了。”阿狗伯吸了口嘴里的卷烟有些疑惑。
温斯柳走到她一楼的厨房,小木门开着,锅里熬好的粥放在桌上已经凉掉,萧萧的书包放在凳子上,手机放在一旁充着电。
“柳姑姑,温斯柳,你,你上来。”温寒清趴在三楼的围栏上冲她招着手,声音带着无措和一丝颤抖。
她愣了下,赶紧跑上楼,三楼是温萧萧爷爷住的房间,心里隐约闪过一丝不安,温老爷子身子一贯健朗……
温寒清呆立在门口眼眶泛着红,见温斯柳上来眼神示意她朝屋子里看。
她看见温老爷子闭着眼睛坐在地上,半个身子靠在床沿,一边的温萧萧正一言不发的拉着他的手坐在他身边。
温斯柳从小跟着温长源,有意无意的也看过一些逝去的人,大一些的时候温母给逝者化妆的时候,她偶尔也打过下手。她知道温老七已经是走了。
“萧,你得起来。”她走进屋子蹲在温萧萧面前,双手放在她肩上。
温萧萧抬起眼有一瞬的迷茫,看着温斯柳忽然眼里的泪水便无声的倾泻而下。
“萧萧,我们得让爷爷好好躺着。”温斯柳轻轻掰开她握着温老七的手。
“寒清,你过来帮忙。”她回头对着还待在门口的温寒清说道。
他应了声,脚步有些迈不开,不高的门槛险些跨不过去。
温萧萧浑身没力气,硬撑着身体双手扶在床沿上,脚一麻又滑了下去,温寒清赶忙扶住她坐在椅子上。
温斯柳托着温老七的头,示意温寒清托住他的腿,他弯下腰双手有些颤抖一时间没敢动手。
他不像温斯柳,他的世界里从没碰过死者,母亲过世的时候,他是没有记忆的。
温斯柳正待开口,杨庭牧从门口走了进来,可能是走得着急的缘故,呼吸有些急促。
三个人一起把温爷爷抬上了床,舒展了他的身体。
“寒清,你出去给我爸打电话,让他过来。”温斯柳看出他有些不自在,支他出去打电话。后续的事情是需要大人来帮忙的。
温斯柳从箱底下拉出一个老皮箱,村里的习俗,上了60岁的老人都是会提前给自己备好寿衣,然后放在床底的。
“萧,我们现在得给爷爷擦脸换衣,我们得让他体体面面的。”温斯柳把萧萧的头轻轻按到怀里。
温老七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外地打拼,等他们回来也需要时间,温斯柳怕时间长了,身体完全僵硬后就不好换上衣服了。
温萧萧埋在她怀里深深吸了口气,才抬起脸满眼通红的看着温斯柳点了点头。杨庭牧用脸盆端来水,又默默出了房门。
葬礼是一个很繁琐的过程,温长源跟族里一些知道消息的长辈都已经赶过来,正在楼里的观音厅里布置灵堂。
杨庭牧和温寒清跟着大人帮着打下手,音箱里开始播放哀乐,带着本地唱腔的戏曲幽幽怨怨,给人烟渐稀的土楼更添了些许凄凉。
老头子走得突然,平时也没啥疾病,这么一脸安详的躺着,并没有走得很痛苦。只是生前没留下什么话,劳碌一辈子终是归于尘土。
温长源把香炉放在了床头柜上点了香,朝老人家鞠了个躬,见温斯柳处理得很妥当心里有些欣慰。
这不仅仅是世代相传的手艺,对逝者来说,他们做的这些也是给了他们在这世间最后的体面。
虽说温斯柳是个女孩子,让她过多接触这些并非本意,只是大抵是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她从小就表现出了兴趣,这么些年下来,倒也学了七八分。
只是总归是要长大,走向外面的世界,像所有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父亲一般,他还是希望她能在外面的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这些后继之事,等他干不动了,或许总会有人继续,但那个人不能是温斯柳罢了。
“爸,累了就休息会,我陪萧萧守着。”温斯柳给他倒了杯水,两个人站在过道上,温长源半倚着围栏。
他揉揉有些发胀的腿,一到冬天右脚便开始更加不利索,来回奔波了大半天到底是吃不消,只是接下来有整夜的法事要做,也容不得他休息。
温老七的儿女们都还在返回的路上,今天不仅是主事的法师,也是作为族里的老一辈人,只能更操点心。
“你二龙叔今晚没空,一会你帮着敲下锣吧。”温长源叹了口气,今天有个搭档正好没在,人手不够。
“好的爸,那我一会让阿清过来陪萧萧。”她想起温寒清有些苍白的脸,又道:“算了,我还是叫杨庭牧吧。”
冬日的天,暗得格外快,未到六点已经漆黑一片。
偌大的土楼像艘航行在海上沉默的古老大船,笼罩在一片橘黄色的灯光里。白色帷幔在凛冽寒风中飞舞,发出呜鸣。咚咚的锣鼓声中夹杂着一连串低沉的咒语声,似哀似泣。
一段段祭文,赞诵着他这一辈子的功劳艰辛,深夜赶回未来得及见最后一面的儿孙们,跪拜堂前,落泪纷纷,此时不知心里是否有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