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洛在看见林轶正上场时,就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和他们站在一起演出了。
如果不是为了凌宇真,他或许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下把自己原原本本地展示出来。
这是他作为希德的吉他手为乐队做的最后一件事。自此之后,他所做的就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对他们的帮助了。
这样想着,归洛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心疼了。她已经决定,不管他是作为希德的一员,还是作为林轶正本身,她都不会再让他孤单。
归洛侧头看着站在身旁一直低着头的凌宇真,低喃道:“去吧。别回头。”
凌宇真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似乎像是清晰地记起了妈妈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宇真。去吧,别回头。”
那时候,他才不过五六岁,他不知道那时候妈妈已经不行了,他只是和平常一样出去和小伙伴玩了一会的工夫,妈妈就不在了。
直到现在,很多关于妈妈的记忆他都淡忘了,唯有那句“听爸爸的话”他从未忘记,直到刚刚,他才想起来,原来妈妈是希望他向前走的。
凌宇真的眼睛有些酸涩,一直以来他好像都给自己上了一道枷锁,但现在,他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再以它为借口停滞不前了。
就像刚刚陆嘉树给新歌的命名“Starting Over”,对希德也好,对他也好,他们都需要向前走。
他回头看向在微弱的灯光下演奏着的四人,眼里像是多了些释然。
演奏还在继续,这一曲像是经过了漫长的转折,直到很久后才落幕。
陆嘉树在最后一个尾音落下时甚至有种想哭的感觉。
他敢说,这首在破旧的基地里依靠现场表演完成的歌,绝对是希德迄今为止完成度最高的一首歌。
台下的何书羽拼命忍住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百感交集的心情。
自从和陆嘉树确定关系以后,她时不时会往基地跑,乐队的练习也看过很多次,也不是没看过他们的现场,但她从来没想过能见到林轶正加入他们做一次完整演出的画面。
林轶正对陆嘉树的意义她明白,所以她完全能想象陆嘉树此时会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她有点想哭。
不同于以往的插科打诨,今天几人在演奏结束后并没有说话,整个基地安静得可怕。
林轶正放下手里的吉他,看了眼台下的凌宇真,率先发了话,“有什么感想?”
凌宇真抬起头朝他笑了笑,向几人微微倾了倾身子,说道:“以后请多指教了。”
所以,这事成了?
对此何书羽表现出的是震惊,归洛却是欣慰。
四人走下舞台,陆嘉树、周泽烨和韩睿第一时间对凌宇真这个新成员表示了欢迎,纷纷跟他搭起话来。
归洛走到林轶正旁边,随手从放在旁边的塑料袋里拿了两罐橙子味的汽水朝他晃了晃,指了指门外。
林轶正看了眼围在一起的四人,默默地跟着归洛走了出去。
天色已晚,当林轶正转身关上基地的大门时,外面漆黑一片,只有基地里的灯光微微透了些出来,让两人不至于完全看不见。
归洛没管那么多,顺势就在大门旁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林轶正在她的旁边坐下,拉开一罐汽水的拉环,递给了她。
归洛接过喝了一口,似乎是觉得有点冲,略微蹙了蹙眉道:“真甜。”
她指了指放在两人中间的另一罐汽水,说道:“你也喝点?”
两人的距离很近,他已经很习惯她身上的味道。
这种橙子味的汽水,也唤起了他的回忆。上一次她喝这牌子的汽水,还是在KTV里。明明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他却觉得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他知道她喜欢橙子味的东西,所以每次给她买什么都会习惯性地选择橙子味。
他本身在这方面是没什么偏好的,但因为她,他似乎也有些喜欢了。
林轶正看着身边小姑娘拿汽水的手悬在空中,心里突然泛起些异样的情绪,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接过她手里的那罐汽水,拿到嘴边喝了一口。
“是很甜。”
他用手指抹了抹嘴边残留的甜味,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本应该是什么都看不清的,但林轶正这样明目张胆的得意表情却是很清晰地落在了归洛眼里。
她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手指上还残存着林轶正刚刚触碰她所带来的灼热,却怎么也抵不过现在他喝她喝过的饮料带来的心动。
她觉得自己像是在惊涛骇浪里乘着一帆孤舟,林轶正对她的所有举动就像浪一样拍向她,她几乎毫无还手之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慌张,甚至有些害怕,这一切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直冲向她的大脑,让她瞬间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见她呆呆地僵在原地的样子,林轶正没像以往一样再说什么撩拨她的话,只把手里的汽水放到自己旁边的台阶上,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道:“归洛,谢谢你。”这个时间的树里巷,安静至极。
林轶正的声音在归洛耳边响起,像是放大了她所有的感官,就连平日里她看惯了的那双眼睛,仿佛也蕴含着些不一样的东西。
归洛顺势往后一仰,躺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天空里看不见星星,是一望无际的黑。
她伸出一只手,就着微弱的光线,似乎能隐约看清手的轮廓。
“林轶正。你知道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无法把自己当成一个局外人了。即使知道自己不够强大,我却有了试一试的想法。”
“我不知道这样的想法是不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你对我来说,是冒着风险也想要接近的存在。”
归洛拢了拢手指,将手握成拳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闭上了眼睛。
“以后,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希望你能算上我。我要入局。”
少女的话语坚定动听,在林轶正听来,这比表白更令人心动。
他懂归洛,知道她是在经过怎样的深思熟虑之后才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在自己跟希德乐队正式告别的这一天,她迫不及待地告诉自己,她想成为自己身边的人。那种能够完全信任,将整个未来交付的同盟。
这样的关系坚不可摧。
而归洛,愿意跟他成为这样的关系。
他的内心像是被某种愉悦所填满,也学着她的样子后仰着躺了下去,看向她的侧脸,极其认真地回应道:“你已经在局中了。”
归洛直到很多年后依然记得林轶正对她说这句话时自己的感受。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本以为这种时刻应该更加激动人心,但真实发生时却是如此理所当然。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躺着看天空,把等了半晌不见二人踪影而出门寻找的陆嘉树吓了一大跳。
“靠!吓死我了!”
陆嘉树一开门看见俩人躺在门口,差点没吓出心脏病。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坐起来的俩人,抱怨道:“不是,你俩有病啊?没事躺地上?”
林轶正白了他一眼道:“关你什么事儿?该干嘛干嘛去!”
陆嘉树很无语地解释道:“没啥事了。饭也吃完了,表演也结束了,凌宇真也同意加入了。皆大欢喜。”
他犹豫了几秒钟,又试探性地问道:“今儿这日子绝对值得庆祝。咱要不要再去续个摊儿?”
林轶正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又很自然地扶了归洛一把,没好气儿地说道:“你们一个乐队的庆祝,拉上我干啥?我忙着呢!”
陆嘉树一听这话是气不打一处,气急败坏道:“行啊!还阴阳怪气上了是吧?你才脱离乐队几天,就翻脸不认人是吧?就不待见哥几个了是吧?咋的?以后见面了还装不认识是吧?”
林轶正压根没把他这话听进心里去,也懒得反驳他。
归洛却是走到他跟前,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挡路了。”
……
欺人太甚!
陆嘉树被这俩人怼得不知该怎么还嘴,一气之下转身往里走去,十分委屈地叫道:“太欺负人了!铁哥这下是彻底脱离我们了,以后可以尽情地怼我们了!咱哥几个可不能怂!我不信四个人还斗不过他一个?”
几人一脸懵逼地看向他,不知道这货受了啥委屈,整个一副小媳妇做派。
韩睿很无语地扶了扶额,实在不想搭理这个二货。
他很自然地一手把凌宇真捞到自己旁边,小声说道:“不好意思啊,一来就让你看笑话了。那啥,我提醒你一句啊,陆嘉树这货脑子不太好使,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凌宇真还没来得及客套两句,何书羽就在一边不乐意了,“睿哥,你这话说的可不厚道。”
韩睿本来是想跟刚加入的凌宇真开开玩笑,习惯性地嘴上没把门,哪知道被何书羽听了去。
他十分抱歉地说道:“哎哟这事怪我,习惯了,见谅见谅。”
他内心叫苦不迭,还有天理吗?这下连陆嘉树都有女朋友维护了,以后还真不能在她面前想说啥说啥了。
陆嘉树这桃花运哟……
林轶正这会儿也进来了,扫视了一圈众人,“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先撤了。你们续摊归续摊,也别太晚。”
归洛知道他是惦记着要送自己回去的事,再加上他一定是考虑着要给几个人留下些单独相处的空间,这才提了要走的事。
“那我们就先走啦。”
归洛向大伙儿挥了挥手,又悄悄地捏了捏何书羽的手,跟着林轶正向外走去。
凌宇真虽然算是刚刚加入希德,和其他三名成员也只是处于刚刚认识的状态,但在面对林轶正时,几人的态度却是空前一致。
“老大。咱这赌约要不一直延续下去呗?没准儿我下次考试就能考过你。我可还没放弃哪天听你叫我老大呢。”
他似乎完全放下了心理负担,还以这样一种轻松的语气跟他开起了玩笑。
“那不行。”
林轶正回头瞥了他一眼,“我可答应过别人得在第一名等她。你这赌约没意义。因为你根本赢不了。”
他对凌宇真扬了扬下巴,很惋惜地说道:“放弃吧。你这老大我只能一直当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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