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吵闹的穿堂,一瞬间安静到极致,只能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拾上台阶,朝着这面行来,白底黑面绣金色蟠龙纹的靴子,自众人眼前行过,最后停到苏玉昭面前。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出现在苏玉昭眼前。
男人身形英挺,气质内敛沉稳,他的手,亦如他的人一样,给人一种十分有安全感的感觉,他指节干净修长,手掌宽大有力,指甲修剪的短圆干净,能看到,指尖有些薄茧,显然是习武而留。
苏玉昭略微抬起头,对上太子温和的眼。
苏玉昭不知道,他在别人面前是如何,但他在自己面前,好像从来都是这般的稳重温柔而可靠。
她轻轻抿了一下唇,把自己的小手放了上去。
肌肤相触,温热的触感,让两人心底为之一颤。
可惜眼下,并不是风花雪月的时刻,陆元枢将人从地上拉起来,而后充满漠视的眸光,扫过跪在地上的苏明嵘等人,最后落到被苏景程抱着,闭着眼睛生死不知的顾氏身上。
“苏少卿为官数十载,杀人偿命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吗?”
“是臣愚钝。”苏明嵘哪敢解释,砰砰砰磕了一个响头,“顾氏勾结山匪,害人性命,罪不容诛,臣,臣只是担心侄女名声......”
“卧薪尝胆,为母伸冤,当为世间女子楷模。”陆元枢轻笑一声,问苏明嵘:“不知苏少卿觉得,此等孝心可嘉之迹,与姑娘名声有何妨碍?嗯?”
最后轻轻的鼻音,却让苏明嵘看清,太子对此事的态度。
他后背突生冷汗,眼睛盯着光滑的地面,诚惶诚恐道:“是,是,殿下说的是,臣原本是打算,暗中让人病逝赎罪,如今听殿下提醒,才觉是臣一叶障目,臣一时想差,差点酿成大错,昭姐儿,你别和大伯见怪。”
他挤出一点笑容,对苏玉昭说道。
“咚”的一声,旁边跪着的老夫人,双眼紧闭又晕了过去。
有太子这话,旁人自然不敢再议论苏玉昭,但苏家,少不得成为众人饭后茶余的谈资。
顾氏生下的儿女,同样将受到指点耻笑。
但没人敢说“不”,便是苏景程,肩膀骤然塌下,失去了精气神。
说曹操,曹操到。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叮呤哐啷的近了,接着,五六个京兆府衙役,挎着官刀涌了进来。
“谋财害命的人犯在何处?”
为首的衙役一声喝问,不经意抬头看向里面,立马吓的“嚯”了一声。
倒不是他认出了陆元枢。
他们这些京兆府的小衙役,哪里是能认识一国储君的人物,只是见对面穿堂里,有两个像是官老爷的人,竟然是跪在地上,满脸焦急的扶着一位老夫人,嘴里连连喊着“娘,娘”,可就是这样,人也没敢起来。
他们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不假,但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门道。
能让官老爷这般惧怕的人,身份能是一般的吗?
这般一想,打头的衙役脚步一滞,原本急躁的步子放缓下来,等去到台阶前时,立马站定不动,躬身朝上面行礼,一面解释道:“刚接到有人报官,状告荣恩伯夫人,谋财害命,府尹大人命小的前来缉拿命犯。”
苏玉昭小声道:“我让拾珠去报的官。”
陆元枢微微颔首,梁长风立马给打头的衙役使了一个眼色。
这时候,注意到梁长风的衙役,瞧着他那面白无须的脸,心里打了一个突,这,这瞧着,怎么那么像是宫里的内侍啊?
要真是内侍,那他旁边的主子......
这个猜测闪过,衙役神情越发恭敬,不敢惊动上面贵人,几人轻手轻脚地上了台阶,把昏迷的顾氏以及其他人证,全都押了起来带回衙门受审。
接着,衙役有些为难地看向跟着他们一道回来的拾珠。
这丫头,明显是府里的丫鬟,看起来也不像是管事的,这上堂,总不能只有犯事的,而没有苦主在场。
衙役也清楚,这些世家姑娘们,不会亲自踏足公堂。
最多不过是派位管事过去。
就是不知道,谁跟着他们一道回去。
想着,他就试探地问了出来。
陆元枢闻言,冲梁长风示意了一下。
梁长风躬了躬身,朝前跨出一步。
苏玉昭也道:“秦嬷嬷,你也一起过去,顾氏先前已经认罪,还请府尹大人严判这等,毫无人伦、丧心病狂、灭绝人性之人。”
一直候在林氏牌位前的秦嬷嬷,面容严肃的冲姑娘点了点头,跟在梁长风身后随京兆府的衙役离开了。
随着衙役带人离开,穿堂蓦然空旷下来。
陆元枢看了眼昏迷的苏家老夫人,因着她对姑娘的冷待,他心底并无多少怜悯,语气也甚是平淡:“起吧,既然贵府老夫人身体不适,你们便先行下去吧。”
“是。”
苏明嵘从语气到神态,是说不出的恭敬。
他从地上起来,招呼丫鬟搀起母亲,躬着身准备退下,谁知,憋着股气的苏明远,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大步上前一步,面向太子抱拳,掷地有声道:“殿下,您维护臣之女儿,臣倍感荣幸,但为人者,立于人世,唯"公正"二字......”
“二弟!”苏明嵘面色为之一变。
这是干什么?指责殿下不公吗?
“大哥!”苏明远板着脸,全身上下,从头到脚,写满威武不能屈,“女子当贞静贤淑,倘若服侍贵人,更该温顺大度,凡为女子,当以和为贵,孝顺为尊,修争长短,从来家丑,不可外扬!”
“殿下,臣知小女,对您有恩,只她性情张扬,争强好胜,殿下知理明事,不矜不伐,又胸怀若谷,壮志凌云,还望殿下莫要偏疼小女,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忘了女子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