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日,隆庆帝拒不见人。
他昏迷不醒的传言,霎时间甚嚣尘上。
内阁的首辅,六部的大人们,联袂来到乾清宫,想要求见陛下,结果依然让乾清宫的内侍拦在了门外,众人不得入,调头去太子府,欲请太子出面,主持大局。
安王呢,虽说也不差,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谁知这一过去,看见的却是一座被禁军围住的府邸。
原来是今早,安王得陛下口谕,以太子无视君父为由,将太子圈禁在太子府,无诏不得出。
据说,这是陛下中途清醒时,交代给安王的命令。
有陛下跟前的内侍可以作证。
至于真相是不是如明面上说的这样,望着被禁军圈住的太子府,傅首辅心情无比沉重。
这事一出,原就紧绷的气氛,愈加一触即发。
......
是夜。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一轮苍白的圆月,虚虚挂于天幕,洒下朦胧的光辉。
皇宫北面的神武门,两侧漆红铜门被人从内打开,跑出来数十个穿着蓝色内官服饰的小太监,他们在神武门前分道,一头扎进浓稠的夜色里,不知去向。
宿于宫中的安王,很快得知外面动静。
他披着外裳起身,目光沉沉的看向,进来回禀的内侍,神情微凝道:“你是说,父皇醒了过来?还让人出宫请了众位大人进宫?”
“是。”内侍低着头,语速略急,“两刻钟前,乾清宫里传出动静,接着就有内侍领了牌子,从神武门出去了,王内官让奴婢赶紧来给王爷您知会一声。”
安王脸色沉下,披着衣裳来回走动。
片刻后,他猛地停住脚步,咬牙问道:“太医不是说,父皇醒不过来了吗?”
内侍小心抬起一点眼睛,回道:“王内官说,陛下醒来后,精神十足,面色红润,还一直喊着饿,让御膳房连忙上了一碗鸡丝面......王内官交代奴婢,请王爷您赶紧做好准备。”
“你是说......”安王目光一紧,眼底闪了闪。
回光返照!
这四个字闪过安王脑海,他呼吸一滞,不禁闭上双眼,压抑着心底复杂情绪。
万万人之上的位置,安王心不心动?自然是心动的。
只是以前,有太子皇兄在前,有父皇时不时的打压,他不敢生出妄念。
但眼下,机会摆在面前,谁能忍住不要?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所以,在某些支持他的官员游说下,他顺势以父皇的名义,将太子皇兄圈禁,做出太子皇兄被父皇厌弃的错觉,等父皇咽下最后一口气,他便能占据监国的大义,坐上那个主宰天下命运的位置。
他猛地睁开眼睛,目光如电。
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
“魏有福,你立刻出宫,去温家找大舅,让他带人守住各宫门,维护皇宫安稳,再让人去寻母妃,请她出面稳住后宫,再吩咐下去,宫内各奴婢,不得随意走动,若有犯者,一律格杀勿论!”
“是。”魏有福领命,表情严肃的出去。
安王原地沉吟片刻,又招手叫来数人,对着他们一阵吩咐。
随着安王的一条条命令,皇宫各处悄无声息的换上不少人手。
然而,在有心人眼中,宫里人员突然调动,显然是一股不寻常的信息,一股人马悄然出现,向着皇宫靠近,整肃的脚步声马蹄声,在黑沉的夜色里,显得冰凉而肃杀。
惨淡的月光下,飞来几只萤火虫。
苏玉昭坐在廊下,旁边是一方月牙桌,夜风轻抚,昏黄的烛光跳动。
“这天儿,明日不会要下雨吧?”
她后背靠着椅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扇子,抬头望着暗淡的月亮。
这时,前面小步走来一位内侍,低声靠近添金耳语几句,添金脸色出现变化,等把人好声好气的送走,去到苏玉昭身边时,原本温和的神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苏姑娘,时辰不早,早些歇息吧。”
苏玉昭看过去:“怎么了?”
添金摇了摇头,只道:“您别担心,有道是灯下黑,您安心睡下便是。”
苏玉昭坐起身,目光下意识看向前殿的位置。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今夜的天儿,好像格外的黑,四周也极其安静,往日里声嘶力竭的蟋蟀,似乎一下子不见踪影,只有夜风偶尔吹过屋檐,卷起窗前垂落的轻纱。
“好,你放心,我不会随意走动的。”苏玉昭这样说。
她是一个听劝的人。
已经明显察觉到不对,还头铁的往前面去,这才是好日子过够了。
相反,她很惜命,现在还不想死。
刀剑无眼。
所以,她十分老实的回了房间,吹灭床头的烛台,闭着眼睛躺去床上。
添金退出房间,轻手轻脚的拉上房门,而后坐去台阶一角,整个人隐在浓郁的夜色里,警惕的听着前面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