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意识到这点,是在罗切尔第一次在她面前失禁。
不能行走对他来说都没那么可怕,可控制不住排泄实在是让罗切尔一次又一次萌生死意。
当时他在学习网课,0421在他旁边看有声绘本,他戴着耳机,随便她在旁边怎么折腾。
虽然脊髓损伤不能行动,但他还保有一定的感觉神经,事情发生时就立刻察觉到了。
他呼叫男护工,但对方并没有来。
从监控中可以看到,他和年轻女仆在一起正在关键时刻。
罗切尔有些恼火,最近他们愈发过分,因为有0421陪伴,所以那些人经常不见人影。
他锤了一下桌面,憎恨自己的无能,并且下决心要把护工开了,但已经发生的事就在眼前而且亟待解决。
0421似乎意识到什么,忽然站了起来。
他第一次觉得那么害怕她。
“你出去,在外面等着。”他命令道。
但对方并没有听从,而是把他抱了起来。
他惊慌失措,疯狂挣扎,但还是被抱进卫生间。
卫生间里有专门应对这个场景的设施,她站在他背后要将他固定好。
罗切尔的心狠狠往下沉去,他本来就支离破碎的尊严此刻更像蛇脱下的皮一样要完全和他剥离。
“别,别碰我!滚出去!”他脑子都在颤抖,不管不顾乱动,手臂重重砸在什么地方,她蹒跚了两步,重新站直。
她看着罗切尔,非常不解。
护工这段时间教了她屋里各种设施的使用方法,但并没有让她看过或者实操。
是她判断错了吗?
这和说的不一样。
显然她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哪里操作不当。
她看了看罗切尔因为挣扎而散乱的衣物,对方正努力去扯衣角,想要挡住自己的不堪。
她忽然拉开自己的背心拉链,三下五除二把衣服脱了。
“你脱衣服干嘛!你没有身为女孩子的自尊吗!”他只瞥了一眼就闭上眼,苍白皮肤上的红晕就像洒在雪地上的太阳余辉。
“不怕。”她再去碰罗切尔,他的挣扎幅度就小了很多,主要是不敢随便推她,谁知道不小心就摸到了哪。
“我不是怕你,别碰我!”他只能无力地反抗叫喊。
此时罗切尔十三岁,正好是青春前期,从前他早熟的同学早已开始谈论异性,他们会下流地将谈论对象定为某个亲戚或者家里的女仆甚至某门课的老师,但他从来不屑与那些人交流。
0421很小,身体也还没有开始发育性征,但不代表她不是异性。
随着她的动作,罗切尔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灵魂出窍,但是**还没有毁灭。
她把两个人都整理好,又把他抱回轮椅再固定,自己坐在旁边继续看绘本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罗切尔斜着眼看向轮椅边的头顶,说不好自己有没有后悔之前没有用三棱刀给她一下再给自己一下。
“onkey。”她按了一下绘本旁边的凸起,没感情的女声字正腔圆读道。
好想死。
这事后来发生了一次又一次。
每次她都会先把自己脱了,再去脱罗切尔,好像这是个什么能让他保持配合的仪式。
一个星期下来,罗切尔麻木了。
他不跟任何人说话,每天阴沉沉坐在那,憎恨地看着每一个人。
他把护工和年轻女仆一起开了,眼神落在0421身上,那个词却说不出口。
那两个人被开了还能找别的工作,但她被开了,等待她的只有人道毁灭。
他不说话,用东西丢她,把她的饭倒掉。
无声地表示‘离我远点’。
可0421从来不生气,也没有远离,晚上照样坐在他旁边抱着膝盖睡觉,照样把两个人脱光给他清理。
“她的意思大概是——我们都一样,不要害怕——这样吧。”
亚历山大来探望的时候,罗切尔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男人想了想,给出了这种解释。
“我还以为她是示意自己没有武器。”他看着某处低声说道。
“也许有这个意思,不过那样的话只用把武器取下来举手。”亚历山大摸着下巴,带着微笑看着他:“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
罗切尔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不得不说她的行为确实有效,因为罗切尔意识到,如果他愿意,她的身体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秘密可言,更别说以‘穿衣’这行为所附着的尊严。
我们都一样,坦诚相见,并没有居高临下的凝视和可怜。
“那给她起个名字吧,决定留下来,就要办身份证了。”
罗切尔翻了很多资料,列出五十多个名字,他父母给他起名字的时候也许都没有那么用心。
根据她惊世骇俗的脑回路,他最先选取的名字是夏娃。
但又觉得以人们对她们这个种类的畏惧,这名字并不妥当。
然后他看向了那个叛出伊甸园的,真正的第一个女人。
Lilith。
在别的传说里,莉莉丝是风暴的化身,或许也跟月亮有关。
和她的夜猫子特性也挺像的。
罗切尔还没见过她睡觉,他睡之前她醒着,醒之后也醒着。
他满意地敲定了这个名字。
“以后我叫莉莉丝的时候你要答应我。”决定以后,他对0421说道,但又不太确定地问她:“你喜欢这个名字吗?这个名字代表着风暴化身……”
“嗯。”她点了点头。
“莉莉丝。”
“嗯。”
罗切尔看得出,她有一点点小窃喜。
这个名字和编号不一样,这代表一个确切的人,不是以她的出身价值定论,这里面有他的祝福和希望。
虽然他自己是很倒霉的人,但他希望这个名字能庇佑她。
后来罗切尔自己都有点忘记自己在没确定这个名字的时候怎么叫的她。
“你看我一眼我就过来了。”她自己的回答是。
罗切尔是很别扭的人,有些事他不会说,但会看着你等你发现。
她作为保镖,当然把精力放在他身上,想不看见都难。
莉莉丝的名字就这样决定。
亚历山大来,除了看他,还有说明他之前遇刺的调查。
果不其然是他的某位亲戚。
这份家产还真是让人眼红。
但这个人被抓到,不代表他就安全了。
很多时候等他醒来时,莉莉丝都已经把杀手解决了。
她逐渐学会留个活口或者不让对方出血就死掉。
随着那群疯子一一落网,加上他的房间防护也越来越完善,一段时间以后已经不再有杀手半夜光临。
莉莉丝的睡姿让罗切尔难受,他做了噩梦醒过来,会看到她抱着膝盖正侧脸看他,眼睛在小夜灯的微光下跟个小灯泡似的。
“你这是醒了还是一直没睡。”他擦着额头的汗,莉莉丝很快抽了湿纸巾给他擦。
“醒了。”
“你这样怎么睡,正常人谁能这样睡着。”
“我不是正常人。”
罗切尔抬眼看她,因为噩梦有些心烦意乱:“笨笨的,是不正常。”
她没有反驳,只是把湿纸巾丢进纸篓。
“躺下来。”他命令道。
两个人并排躺着,看不到彼此的脸。
罗切尔失眠,一醒来就很难睡过去。他睁着眼,感受身边的气息逐渐平稳。
她确实是睡了的,但只要他弄出一点动静就会醒过来。
“没事,我就是翻个身。”问询的眼睛看过来,他有些不好意思。
但这借口说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愣了。
他现在甚至做不到自己翻身。
莉莉丝没有多说什么,腿勾住他一条腿,握着他的肩膀一扭。
就像某种格斗技一样把他翻过身。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她似乎在问他这样行不行。
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笑。
“怎么做的?再来一遍?”
莉莉丝茫然把他放躺平,然后又勾着他翻了个身。
这次力度没掌握好,他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
寻常护工给人翻身,要先挪一条腿的位置,让另一条腿屈膝,再推动他的髋骨和肩膀。
就像操作某种精妙的器械一样。
可刚才好像在某个瞬间他的下半身又可以自由活动,在和别人的关系里掌握了主动权。
哪怕这主动权是惯性和重力赋予的。
而她则像只不小心把自己关进围栏的小动物一样被他控制。
罗切尔能闻到她发间的皂味,他伸手摸了摸,不知道她用的什么洗头发,那一头短毛干燥滞涩,还会到处乱翘。
“可我还是很生气你当初不听我的话救了我。”
莉莉丝没有动,安静地听着他说话。
“所以陪我一起在地狱里待着吧。”
这是他愚蠢又幼稚的小小报复。
因为她的救援,他得以留此残躯,剩下的生命里,这残疾的身体所带来的诸多不便,就让她一起承担。
说白了罗切尔那时候也只是个孩子,所以会有这种想法,这中二的说法。
之后莉莉丝拿这话笑话过他很多次。
他脸上装得淡然,其实耳朵都烧起来了。
“嗯。”在那时的莉莉丝词库里,还没有‘地狱’这个说法。
这句话她的理解是——‘所以陪我一起待着吧’。
好啊。
大概是这个姿势真的让他舒服了点,罗切尔这次很快就睡着了。
莉莉丝力气很大,哪怕他不配合也能扛着他满地跑。
亚历山大曾经帮他又找了些护工面试,但他一个都没有选。
“不知道又是谁的人被安插进去,就这样吧,现在我们挺好的。”罗切尔摸了摸一旁的莉莉丝脑袋,她的头发顺垂下来以后就有点挡眼睛了。
又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时间,再也没有杀手摸上门,而莉莉丝也稍微长开了一点。
罗切尔给她买了很多新衣服,取下脖子上致命的项圈,她看着和所有同龄的孩子都没有任何不同。
这些衣服没那么方便脱,于是清理的时候罗切尔接受只有自己光着了。
“一脱一穿太浪费时间了,你又不用冲哪。”有时候他连手上的书都懒得放下,看着毫不在意,可是当对方温热的皮肤贴上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瑟缩。
虽然上半身被固定着,缩不了一点。
这种事情开始注意以后,各种方面就都开始上心。
“反正现在夜间我门窗都锁着,你自己去睡吧。”
某天莉莉丝又要躺在他旁边的时候,他提出来。
莉莉丝是有自己的房间的,就在他房间隔壁,但她除了洗澡换衣服,基本不在里面待。
她张了张嘴,罗切尔看出她的抗拒,先一步说道:“这是命令。”
当天晚上,他看着天花板,再次陷入失眠。
他的五感敏锐了很多,所以门开的时候他自然也注意到了响动。
那个人没有靠近,就像很久以前一样,缩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
“不是叫你回去睡吗。”他毫不留情地戳穿对方。
“我想睡的,但房间里就我一个人,太黑了。”她理直气壮说道。
这个借口太蹩脚。
“怕黑,你可是……”罗切尔刚想说她杀人都不怕,怎么可能怕黑。
但也许就是因为杀了太多人,所以怕黑。
“算了,过来吧。”他拍了拍床边。
那边脚步声欢天喜地跑了过来,不用他挪地方,她熟练地把他翻过来,拢着自己。
“你不是小孩儿了,不能一直跟我睡。”他无奈地叹气道。
过了几天,他给了她一个辉光球小夜灯。
“辉光球,喜欢吗?”
“嗯。”她被里面美丽的物理反应迷住,点了点头。
“玩去吧。”他拍拍莉莉丝的脑袋:“今天自己睡了。”
他看着他的脸上充满惊讶,好像觉得自己被骗了。
那天他一直熬着,拒绝她推自己去休息,命令她离开,等她走了半个小时,才自己推着轮椅回房。
之前刚接她回家的时候,女佣因为不放心,在她房里也安了监控,罗切尔从来没看过,睡前忽然想起什么,打开监控看了一眼。
她没躺在床上,而是缩在墙角抱着辉光球。
他觉得自己要被打败了。
有时候真说不好是谁陪着谁。
他推着轮椅到她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几乎是手刚碰到门上门就打开了。
现在莉莉丝已经比他坐轮椅时高了不少,两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怎么还不睡,在等我?”他说了一句废话。
隔着一扇门他是怎么知道她没睡的。
莉莉丝却没有提出疑问,只是点点头。
“我又不能陪你一辈子。”他转过脸。
哪怕莱特维斯家砸了大价钱的防护,也不能做到让他们百分之百远离污染。
地球上的一切都被污染了,没有人能幸免。
他不觉得自己能活很久。
但手册上也说过她们这种人是必须有正常公民做负责人的。
罗切尔忍不住会想自己死以后她要怎么办,但从来没想过自己和她分开。
那就,努力活久一点吧。
“很晚了,那就睡吧。”他操控着着轮椅进门,这边的床没有辅助设施,但她也不需要。
她的房间没有小夜灯,辉光球梗在两个人中间。
“睡觉的时候就别玩这个了。”罗切尔把球拿开,放到一边的床头柜上。
视网膜上的残留还没有消失,他的脸如同某种烙印挥之不去,闭着眼也能看到。
她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忘记罗切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