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槲被这前后矛盾的说词惊到,指着里面的首饰重复元璟之前说过的话。
“这发钗全是金片,太过单调……”
元璟:“我喜着红色,正需要纯粹的金色点缀,这银杏叶金发钗很配我那衣裳。”
柳槲:“翡翠老气……”
元璟:“宫中有不少宴会需要参加,端庄稳重的首饰恰恰相宜。”
柳槲:“珍珠压人颜色……”
元璟随意摆摆手,对自已的容貌相当自信。
“没事儿,压不住我。”
之前他一点点挑出来的问题,到了他自已身上,又全部成了优点。
甚至,从他的话语描述来看,这些首饰与他就好像是天造地设的搭配。
堂堂公主,什么都有,似乎唯独就缺了柳槲得到的这些赏赐。
这让柳槲心里生出种说不出的奇怪之感,偏偏那种奇怪之感她暂时又无法用言语表达。
柳槲摇摇头,甩掉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将注意力集中在现实生活当中。
确认元璟确实是想这么交换,她缓慢地点头答应了交换。
“那听从公主的安排吧。事情解决了,我便……先行告退?”
元璟看着她,以为她还是准备往孟淮桑住的院子里去,又一次开口拦人。
“柳大人,才回到京城,我们衍洲城的交情就不算数了吗?怎么这么急着要避开我。”
“当然不是,公主怎么会这样想。”
柳槲连忙摇头。
元璟往外走了几步,打开房门,冲着门外等候的纤云使了个眼神,然后转身看向柳槲。
“既然不是要避开我,柳大人便留下来一起用个晚膳吧。”
柳槲眉间微蹙,出言拒绝。
“公主,晚膳便不用了吧,这首饰还需要我去送给表妹呢。”
“柳大人。首饰而已,又不会长了腿跑了,什么时候都能送。若是你实在担心,”
元璟朝外喊了一声,
“纤云。”
纤云才向外面的人传达好准备膳食的指令,听到主子唤她,走进房间行礼。
“公主。”
元璟将柳槲手中的木匣子取出,放到她手中,交代道:
“去,送给孟家表妹。”
从回到京城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称呼那个居于别院的柳槲的心上人,他再没有用孟氏称呼。
与柳槲使用一样的称呼,似乎是想无形中遗忘某种属于她们之间的特殊关系。
纤云接下木匣子,微微弯腰行礼,很快转身就出了院子。
元璟看向柳槲,“这下可以留下用膳了吧,想和柳大人一起用个膳真难啊。”
他带着些开玩笑的意思,半嗔半怨。
柳槲想着那个夜晚并肩在衍洲城为百姓忙碌的日子,再没了推拒的念头。
不过是一起吃个饭,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但没料到,吃过晚膳,元璟又邀请她散步消食,夜赏月色,回来后还下了盘棋,交流了些在衍洲城的见闻。
等到两人都困意上升,他实在没有拖延时间的法子后,干脆借着时间不早的由头,让柳槲就在偏院歇下。
“表妹应当歇下了,何必去扰人清梦呢。”
元璟话是这样说,可曾经那么多时间里,他何曾去关心过会不会打扰到谁。
甚至,从前,就是柳槲因一些忧虑,主动想到他的院子里休息,他都想着各种办法将她推给孟淮桑。
到了现在,他的一举一动,却都是在潜意识阻止柳槲与她的表妹亲近的表现。
柳槲最后还是留在了偏院中休息。
这并不是他唯一一次做类似的事情,回到京城后,他就再见不得柳槲与旁的女子亲近。
两人离开京城这段日子,因着有元璟提前的嘱托,孟淮桑的日子过得还算是很潇洒的。
公主府并不会限制她的出行,如果她想要出去,公主府还会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主动配上几名护卫。
公主府里的两位主人不在,孟淮桑的存在感降到了极致。
又有护卫傍身,不用担心给表姐带来什么麻烦,她便增加了出去透气的频率。
很凑巧的,她碰到了两个对于柳槲、元璟来说应该都有些熟悉的人——郡主宋安雅,爱慕柳槲的方琳涵。
不知怎么回事,抛开最开始的矛盾之后,她们三人竟然很聊得来,不过半个月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就是后面柳槲与元璟回了公主府,她们也会时不时来公主府做客。
自然,是孟淮桑邀请的。
柳槲对表妹被困于自已的内宅有些愧疚,很早就找元璟谈过,允了她自由出入以及在自已院子里招待友人的权利。
宋安雅与方琳涵之前虽与元璟发生过矛盾,后来也都诚恳地来找元璟道过歉了,承认了自已的过失。
关键是,元璟在其中得了不少好处,宋国公的主动交好,以及方琳涵赔偿的几间生意好的铺子。
他当然就不会因一时之气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也就对三人相聚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但其中就涉及到了一个问题。
在那次交涉过后,方琳涵对柳槲的爱慕之心是放下了的。
可柳槲这样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想要与她多相处,即便不过是多说两句话。
陌生人都如此,更别提原先就对她抱有好感的方琳涵与宋安雅两人。
一个孟淮桑就够自已操心的了,又加上两个对柳槲抱有好感的人,他是操心都操不过来。
元璟知晓她们不会再生起别的心思,也不会越界,可一看到那些她们说话谈天时欢快的气氛,他就浑身不舒服。
心里酸酸的,像是被灌了一大缸子醋,其中还含了些不可言说的嫉妒。
他的情绪好像全由柳槲支配。
见到有爱慕嫌疑的人或者孟淮桑与柳槲距离近了一些,他就会心绪愁闷酸楚。
因着难受的情绪,还会想各种办法,用各种借口将外人支走。
如果是自已与柳槲单独相处,他就没有面对旁人的冷淡高傲,连少见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这种变化显而易见,身边的人能看出异样来也是轻而易举。
大多数的人不是因信息受限猜测不到某个方面去,就是对元璟的身份有所顾忌,只当作哑巴将事情隐藏下去。
唯有纤云,母亲是元璟的乳母,她比元璟大了几岁,在母亲离世后,几乎算是看着他长大的。
纤云不会因这份不同的情谊生出越界之心,她对元璟依然保持着对主子的尊崇。
与旁人唯一不同的是,她对元璟还多了些长姐的关怀之意。
她心细,发现了元璟情绪上的不对劲,也有所猜测。
就算知道有些事情也许不容于世,纤云也不忍主子钻死脑筋,在元璟又一次因柳槲情绪波动后稍稍点拨了下。
“主子,您是不是对驸马生了别样的情愫?”
“你说什么!”
元璟瞪大了眼睛,放在两侧的双手控制不住地抓紧了椅子的扶手,手背上青色的脉络凸起。
自已喜欢柳槲?
柳槲,可是男人啊!
元璟一时无法接受这个消息。
年幼时,他扮作女子,因生得美貌又无依无靠,不少人对他起过觊觎之心。
有侍卫,也有太监……
元璟回忆起他们想要引诱他时那肮脏丑恶的嘴脸,一股反胃之感凶猛涌了上来。
虽然他靠自已的才智,从未让他们得手过。
童年时的那些黑暗丑陋的画面,也依然明明白白告诉他:他是不会对男子生出好感的。
再者,元璟心中最大的目标就是推现在的皇帝下位,自已取而代之。
龙阳之好,对于根基不深的帝王来说,着实是一个可怕的错处,很容易就被群臣指责,后面接手权力也会困难。
他怎么会可能如此不理智,对一个男人起了情愫呢。
不可能的。
对,不可能的。
心中一道声音说服了他。
元璟急促开口,用短促的音节打断了纤云的暗示。
“荒谬!”
“那都是无稽之谈。柳槲现在是驸马,她与旁人接触得太多,会引起外人的怀疑。”
“本宫只是为了不耽误后面的计划,仅此而已。”
是这样吗?
纤云用余光打量了一眼自家主子。
他目光坚定,面上除了些许被“污蔑”的怒意外,没有任何被拆穿的震怒或是心虚。
那,应当是自已想多了吧。
主子这二十余载的岁月里,无论男女,都未曾对任何一个人另眼相看过。
也许就是因此,她才将主子对柳大人的关照在心里放大了太多吧。
“好了,退下吧。纤云,你跟在我身边,也应当知道,我们要做的事情容不得出半点差错。”
“日后你一定得记得,谨、言、慎、行。”
“有些话,不要随意出口。”
“是。”
纤云再没了怀疑之心,将“谨言慎行”四个字记在心中,默默退了下去。
与此同时。
仅剩元璟一人的空间里,他握着椅子的扶手,将说给纤云的四个字重复念了一遍给自已。
“谨言,慎行!”
‘我也该注意一下自已言行举止了,不能再做一些事情让旁人怀疑。’
这日之后,元璟刻意忽略了柳槲的信息。
不管她夜里歇在何处,他都不再去管。
在公主府偶遇她与宋安雅、方琳涵说话,也转身就走,装作没看见一般。
眼不见、心不烦,这六个字似乎对他是有一些效果的。
元璟都感觉自已的心安定了许多。
如果那日他没有撞到柳槲与孟淮桑日常相处的画面,也许真的能就此说服自已并未起柳槲有什么不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