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遮挡光线的人影离开,谢修愠也能重新坐直身体。
暧昧的气氛消失了个干净。
他拨弄了下遮挡在眼前的碎发,情不自禁地朝着许乐然的方向看去。
看到许乐然脸上的豁然与轻松自在,谢修愠咽了咽喉咙,心中不可自抑地生出些难过来。
谢修愠并不是觉得被“拒绝”,许乐然就应该表现得不开心。
而是当意识到她这样的反应,是因为对自已的感情不深时,便难免失落。
他想,大概是自已心中的劣根性在发作吧。
明明自已不可能给出结果的,却期待她能够有与自已等同的感情。
这不好。
要是真是相同感情的话,让许乐然难过难道就是自已想要的结果吗。
谢修愠晃了晃神,迅速定下心神。
现在的情况才是最好的。
‘本该如此,本该如此呀。’
谢修愠将这四个字含在嘴里来来回回地捻磨,试图用理智磨灭掉心中的难过。
毕竟,自已是不可能与任何妖建立亲密关系的。
谢修愠低低念着这句话,陷入了在幼时在妖管所的回忆。
那时候,妖管所里有很多小孩。
除了他这样父母皆是妖管所员工又双双亡逝的幼童,更多的是父母临时去外工作,为了孩子安全暂时寄养在这儿的。
有些小妖怪自恃能力强大,就聚集了一些手下,想要做小团体中的老大。
他们与许乐然想做的那种老大不一样。
许乐然要做的老大,是占领一方领地,带领手下发展实力,让别人不敢来招惹他们。
而不是妖管所里那些小妖怪想做的,仗着聚集来的实力随意欺负小妖的老大。
谢修愠天赋不错,在妖管所里待了几年,妖力在小妖怪里可以占前几。
对于他们而言,谢修愠只能有两个选择。
要么被收服作为同伙,要么就要被当做敌对方。
谢修愠习惯独来独往,并不搭理过他们。
那小团体中的老大就将他视作仇敌,排挤欺负都是常事。
他也不怕,有妖找茬,不顾及自已的生死,也要给他们留下深深的心理阴影。
久而久之,那些妖不敢欺负他,却还是心里不平衡,不愿意看着他过得自在。
伤害不仅仅有物理伤害,有些时候,心理上的伤害更加严重。
同在妖管所,谁不知道谢修愠的身世。
他们便利用这件事情大做话题。
他们说:“谢修愠生来就不吉,还会给人带来厄运。”
他们说:“要不是怀上了他,他的母亲怎么会因为实力降低,抵不过来找麻烦的那些妖。”
他们说:“要不是为了保住他,他的母亲怎么会因难产失去生命,他的父亲又怎么会因为要报仇一同丧命。”
他们还说:“大家要远离他,要不然他会将霉运传给我们的。你们看,跟他生出亲缘关系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丧门星”“倒霉蛋”“厄运”这些难听的词被一一安在了谢修愠的身上。
他那时年纪小,就算因为身世问题比寻常年纪的妖怪都要成熟很多,还是因那些话而难过,甚至忍不住因此自我质疑。
也因为这些话,他离开了妖管所。
却没料到,回到族群后,得到的待遇比起妖管所只差不好。
谢修愠后来在外面野蛮生长,年龄长大,思想变得成熟,幼年那些诋毁的话语的产生原因他早想了清楚。
可因为幼时的记忆太深,还是将那些话深深烙印在了心中。
谢修愠知道那些都是因不喜说出的诋毁的话,不一定可信。
却在想要往前迈出一步时,想到了自已与许乐然第二次见面,她就因自已受伤的事情。
那些不相信的话,在这一刻也好像变成了至理真言不容人遗忘违背。
谢修愠不愿意因为自已的存在,让许乐然的安危背负一点点损伤的可能性。
他从过往那些黑暗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原本难过忧伤的心情也变得坚定起来。
‘就这样吧,以不远不近的朋友关系相处,就很好。’
谢修愠努力着,说服了自已。
只是,无人在意的角落里,他的眼角,不知怎么红了好半晌才缓缓恢复原来的样子。
——
许乐然“告白”的事情,在他们的默契下,同时忽略了过去。
那天的电影还是没能去看,因为谢修愠说自已起得太早,要回去补觉。
电影是在下一次的假期补回来的。
许乐然因为身体恢复了一大部分,除了睡觉的时候,日常都开始以人形与谢修愠相处。
他们又逐渐恢复了原来熟稔的朋友之间的相处模式,好像告白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只不过,他们中,一个对他们的关系定位是表里如一,当真那样认为,如许乐然。
另一个,则是将心中的感情深埋,以朋友的身份告诫自已,如谢修愠。
但感情要是能由人支配,就不叫真正的感情了。
变成人的模样的许乐然,与原型一样的可爱与调皮,又因为明显的少女特征,多了几分俏皮之感。
谢修愠在心中默默品味她的一颦一笑,像是在沙滩上收集独特贝壳的小男孩一般。
每一枚都被珍视地放进自已专属的小罐子里。
他不说爱,一言一行,每一个眼神动作,都在表示自已对许乐然的喜欢。
变着花样的餐食,出门时时不离的视线,细心体贴的照顾……
许乐然变猫时习惯了他的照顾,等变成人形也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
一个没察觉,一个故意放任,就这么又过了好一段时间。
直到一个学期结束,到了放寒假的时候。
饭桌上。
谢修愠将许乐然最喜欢的糖醋鱼挑了刺,夹出几块最好吃的肉,放到她的碗里。
许乐然本来是准备说什么的,看见碗里色泽诱人的鱼肉,眼睛发亮,立刻忘记了想说的话。
她先将碗里的鱼肉吃掉,又尝了桌上所有自已爱吃的菜,将肚子填饱之后,大手一挥,宣布:
“我身体完全恢复了。”
谢修愠持着筷子的手一顿,嘴角扯出僵硬的弧度。
“那,很好啊。”
许乐然也笑了,脸上露出些对家人的思念。
然后看向谢修愠:
“为了表示这些日子里你对我的照顾,我想邀请你去我家玩。”
“谢修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