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璟收回手掌，看着狼狈倒吊问道。

    他知道对方有类似的感知手段，出手的时候也一定考虑了后果。

    “若仅仅是生物体的本能，毋庸置疑，我害怕。”

    倒吊稍稍缓过气来，语气坦然。

    两人第一次打过照面的时候，他便感觉到了来自对方身上的强大威胁感。

    他顿了顿，接下来说的话令一旁的纳森王感到不解。

    “倒吊被波旬杀死，但是某个东西会存活下来，并在客观世界的束缚下继续挣扎。”

    “哦？”

    “我不是个神棍，你既然自称‘波旬’，那你应该知道佛教的轮回吧？”

    倒吊伸出手，双眼绽放出奇异的光芒。

    王元璟微微点头。

    所谓轮回，众生从无始以来，因为对世间无常的真相无所了知、或因为对生命的实相不明了的无明，而产生种种导致不断生死的烦恼未能断尽，便辗转生死于三界五趣之中，或称在六道中如车轮一样地旋转，即“六道轮回”，至少要修成阿罗汉，乃至成佛，否则无有脱出之期。

    这其实是释迦牟尼佛把古印度婆罗门教的轮回思想加以发展而成的。

    各个宗教文化其实都有类似“轮回”的定义。

    “不过我所要说的不是你们这个意义上的所谓‘轮回’。

    “在每个文化语境下，对于这件事情，都有自己的结论，并且都认为自己无比正确。

    “但是在我这里，他们或许都成立，但不是最底层的，他们只是基于底层而建立了各自风格的构架。

    “我将它称之为‘主观’的延续性。”

    倒吊侃侃而谈。

    王元璟默然以对，他其实想知道的是，对方对自己出手和这所谓的“主观延续性”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

    一旁的纳森王露出茫然的神情。

    “咔！”

    倒吊想了想，然后伸手打了一个响指。

    一道紫色的人影从他身体里面抽离出来，相貌与之一般无二。

    “这是一个幻想，但假定他是一个跟我构成完全一致的人呢？他和我的区别是什么？

    “‘客观’上，他与我一致，但他不是我，因为他不具备我的‘主观’。

    “‘主观’才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东西，即便我承认你和我拥有同等的主观视角，那也只能称之为‘你’，而不是‘我’。”

    王元璟微微一动，这番论调有些熟悉，似乎是剧情中倒吊对贝斯迪亚所说。

    不过当王元璟真正面对面地接受对方的高谈论阔的时候，他似乎又捕捉到了什么。

    突然

    倒吊用力一劈，其白嫩的手掌渗出殷红的鲜血，然而他本人却不甚在意：

    “就像这样，我承认客观上我是疼痛的，但是‘你’呢？”

    紫色头发的年轻人突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的思想很危险。”

    王元璟抱以相同的表情。

    “那又如何？”

    倒吊不置可否道。

    一旁旁听的纳森王彻底被绕进去了，她举起手，眼神懵懂：

    “请问你们两个在讲什么？”

    怎么讲着讲着就云里雾里了？

    也亏得纳森王没有经历过王元璟穿越前那个网络用语盛行的时代，不然她一定会说——谜语人真该死啊！

    倒吊侧过目光，叹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指，在空气中划了一道横线：

    “只算地球并且只算人类的话，这个世界大概有70亿的个体，也就是说，在此时此刻，同时存在着70亿拥有主观视角的‘个体’，这就是横轴.

    “竖轴呢？姑且按照大爆炸的说法来算，从爆炸至今，主观在竖轴上只存在过短短不到百年的一瞬间。

    “换一个角度，主客观之间的关系并不平等。

    “一个生命的死亡并不能让‘主观’消失，这种可能性至少存在，在理清这一点后，某天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围绕这一件事情，我要尽可能地摆脱‘客观’对‘我’的约束，反过来利用客观世界的一切来完成对‘我’这个主观的塑造。

    “欲望、情感、情绪，这些都不是独一无二的，都是客观条件的产物，必须审视每一个决定是否对于塑造‘我’的样子有利。

    “我可以不依据任何客观条件来调整我的主观情感和行为，你可以杀了我，但我却可以很爱你，因为‘我’随心所欲。

    “这样一来，当死亡来临的时候，属于客观的部分会回归客观世界，但是那个被打磨过的主观会以期待的样子延续下来。

    “对于我来说，就是自由！”

    说到后面，倒吊的语气中向往之意愈发浓厚。

    可.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你害怕了吗？”

    纳森王举手问道。

    “。。。”

    倒吊突然一阵语塞。

    王元璟看着这一幕，眼神中闪过一丝笑意。

    “这说明我的主观意识还无法彻底摆脱客观世界的存在，我依然被生物体的本能所束缚着。”

    思考了一下，倒吊最终还是承认了。

    长久以来，在他完全接受“sp1”之后，便罕有外界的威胁能够撼动他的主观意识。

    即便是同样身为“sp1”的受体，开发出身体全部潜能的英雄肖恩也是如此，对方不过是自己打磨主观意识闲暇之余的乐趣。

    那个人依旧还沉浸在世俗朴素的正义与邪恶的观念中，无法真正意义地发觉自己的主观意识存在。

    在面对他的时候，即便是自己最不擅长的战斗方面，倒吊也有信心取胜。

    可见到眼前这个人的时候，他发现事情似乎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

    自己并不能做到主观上的随心所欲。

    “作为人的‘个体’，生命只有一次，死了就没了，客观事实上，我不确定当我死后，我的主观意识会不会被延续。

    “这一点，在我见到你的时候，尤为强烈。

    “方便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吗？”

    倒吊轻声问道。

    个体的力量在一个国家面前是无比渺小的，他不认为对方能给他带来这种感觉仅仅只是因为个体的强大。

    再强，难不成你能强过成规模的现代军队，能够强过核弹等高科技武器。

    对方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唤醒了自己的主观意识的反馈。

    这才是他出手的真正原因。

    “我说过，你的想法很危险。”

    王元璟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去，心中的不满早就在刚才的交手中消失。

    倒吊眼神中闪过一丝焦急：

    “回答我，你是不是已经走上了这条路。”

    王元璟的身子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迟滞，倒吊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只见他突然身躯一震。

    心中的猜想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验证。

    “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身后传来的狂喜的笑声，王元璟的身子被漩涡卷入，消失在二人的视野中。

    再次回到王城内。

    王元璟取出先前研究到一半的卢恩之书，眼神突然变得深沉：

    “主观意识与客观世界吗？有意思.”

    倒吊的论调给了他新的启发。

    什么是主观？

    什么是客观？

    这二者之间的界限真的有对方所说的那般明确吗？

    如果是的话，那么“虚”又该归到哪一类呢？还有人之降生时候的先天祖炁

    这些东西到底算是主观还是客观呢？

    谁又真真正正地见过这些东西，感受并操控过这些东西，既然没有，那如何能归类？

    硬要归类的话，或许用主客观统一来叙述更贴切一些。

    “如果我死了？我的主观意识会被保留吗？”

    王元璟突然想起了倒吊临走前问的那个问题。

    沉思许久，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答案。

    就像倒吊所说，人的生命只有一次。

    不真正推开那扇门，你永远不知道结果如何？

    不过

    “或许我正走在这条路上。”

    王元璟露出一抹饱含深意的微笑。

    这便是倒吊想要求证的内容.

    他掌握了更多的秘密，心中对于“仙”有一个模糊的形象。

    “为什么古代一直不乏成仙的传说，就连诸葛孔明也确确实实感受到了那条路的存在，可以确定的是，仙一定存在。”

    王元璟语气笃定。

    如果仙不存在，当初在永乐宫为他传道的又是何许人也？

    可为什么现实世界当中，却没有仙的足迹呢？难不成这些仙人都死了？即便是仙人也无法长生？

    不.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甚至永乐宫为他传道的也可以归结于某种道果的存在。

    可王元璟心中的直觉告诉他，事实不是这样的。

    相比较而言，他更倾向于，仙还活着，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过他们生活在一个更高的维度。

    “主观的意识得到延续，不仅是不再受客观世界所束缚，能够摆脱客观世界存在，甚至能够一定程度上操纵客观世界的变化.”

    王元璟心中喃喃道。

    倒吊这个家伙，若是他也生活在与他一起的东方大地上，或许他会有自己答案。

    即便如此，他或许也离“正确”不远了。

    只是紧随而来的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仙既然存在，那么如何才能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员呢？

    自己彻底地完成返虚？精气神彻底合为一体完成主客观的彻底统一？

    或许还不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