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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是个倒霉鬼罢了
    天台的风有些凉,秦宴风将外套脱下来搭在沈满知身上时,才将她的思绪唤回。

    沈满知双手撑在栏杆上半眯着眼,视线落在万千灯火中虚空一点,语气松散,“关于我的事,你知道多少。”

    秦宴风站在她身边,身姿挺拔,“不算多,你总是不希望我管你的事。”

    所以都是从旁人口中听说。

    最初从周觅口中听关于沈满知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槐城最娇艳的一朵玫瑰。

    秦宴风最初是没什么反应的。

    他曾在旧金山的郊外别墅里,种了一片玫瑰花园,漫山遍野姹紫嫣红,娇贵得很。

    盛开时慕名而来的人都流连忘返,衰败时因枯枝荆棘无数无人愿意打理。

    他一直没能把一个人和一种花联系在一起。

    直到慢慢接触下来,他才发觉,沈满知同样适用于这句话。

    被神眷顾着降落人世间,拥有一对豪门模范夫妻的父母,是父母动人的爱情故事诞生的结晶,也是被宠成沈家的掌上明珠,羡煞旁人。

    可就是这样一朵温室里长大的玫瑰,在年少时期不知是怎地淌过一片荆棘后,变得满身是刺,叛逆嚣张,让人避之不及。

    所以帮或不帮,救或不救,在她身上,都显得合情合理。

    没有被善待过的人,怎能要求她舍命去救陌生人?

    但她第一时间就冲过去了,原本可以在制服住暴徒后就默默离开,可她太在意那个被咬伤的女孩,视线几乎黏在女孩身上,秦宴风鲜少在她脸上看到那种神情。

    是那种带着颤抖的后怕,又包裹着浓烈的戾气。

    连当初那场拳馆的生死局都没看到她有丝毫的畏惧,于是联想起那暴徒的诡异行为,对于血清事件全程跟进的秦宴风来说,明白这件事并不算太难。

    那暴徒或许也是注射了某种药物,很有可能与沈满知身体里的那款血清作用相似,瘦小的身躯却又有超强的爆发力。

    否则她不可能在看到暴徒的行为之后那么敏感和紧张。

    “除夕夜那晚,我们曾聊起过这件事,”秦宴风背靠着围墙,长腿微微伸出,偏眸,声音低沉,“抗变异血清,是这个名字吗?”

    沈满知不紧不慢地纠正他,“抗异变血清。”

    如果说除夕夜那晚,对沈满知“人质”的身份只是怀疑,在过去半年中,这份怀疑早已成了肯定。

    注射过or风暴的抗异变血清的唯一一个华国人,标本重要人质。

    秦宴风就那样微微偏头看着她,平淡道,“你是那个人质。”

    沈满知长睫微闪,很浅地勾了下唇,良久后才缓缓道。

    “是个倒霉鬼罢了。”

    这也能说明,为什么她身边总是有不断的跟踪与祸端,多方势力都想要她,不,是要她身体里的数据。

    “所以按理来说,我也非常危险,指不定哪一天,造成这场暴乱的人,就是我。”

    秦宴风目光不移地看着她,那平淡的语气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怎样的话。

    “你与那些人不一样。”

    她是唯一一个既注射过异变血清,又同时注射过抗异变血清,而没有出现过任何异变的标本。

    沈满知似乎笑了笑,侧额,头枕在搭在栏杆的手上,“你知道潜伏期这个东西吗?”

    秦宴风没说话,她接着道,“活人标本,抗异变血清的注射感染率高达百分之百,直到我成为最后一个实验体,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竟然是唯一一个正常存活到现在的人,所以你朋友仅凭我的血液,根本检查不出什么问题,但这并不代表我没有异常。”

    很多事都瞒不过她,只是没必要提。

    秦宴风喉咙有点干涩,说出的话都有些低哑,“有针对性的诊断治疗。”

    沈满知翻过身和他同样的姿势背靠着栏杆,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空洞,“迄今为止,没有能彻底阻断这种异变的药物和治疗,记忆模糊、虚弱无力、精神失常,都是前兆,大悲大喜、七窍流血、横尸街头,终是必然。”

    身边的人久久没说话。

    沈满知偏头看了他一眼,原本懒散的神色突然愣了下。

    秦宴风微垂着眼,夜里柔和的灯光微弱地聚集在他身上,萦绕着淡淡的金圈,从她的角度看像极了悲悯世间温柔的神。

    她唇线平直,“别可怜我,我也不一定会死得那么惨。”

    秦宴风看她良久,“元宵那天离开,是为什么?”

    沈满知没想到他翻旧账,只是语气轻松道,“治疗呗,万一治不好,就不回来了。”

    索性一次断个干净。

    能回来,说明治疗对她有一定的效果,但听起来效果不算大。

    只是被她抛弃的人,现在竟然没资格说她薄情寡义。

    “以后还会走吗?”

    “会。”

    她回答得毫不犹豫,甚至没有情绪,像以往做的每一次决定一样,没有人能成为她的干扰选项。

    她愿意主动接受治疗其实是好事。

    秦宴风知道自己不该再纠结这一点,只是胸口闷得发疼。

    两人都安静下来,显得整个天台更加空寂无声。

    铁门“吱啦”的传来响声,身穿白大褂的高大男人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似乎铁门的锈迹让他有些不满地嘀咕了两声,抬头间的视线和天台边的两人撞个正着。

    男人似乎并不意外这里出现的两个人,他本就是来找沈满知的。

    秦宴风的视线落在他脸上。

    很年轻的医生,胸牌上写着主任医师,沈辞。

    显然两人有事情要谈,秦宴风直起身,“我去买水。”

    沈辞拎着文件袋回头看着男人消失在铁门后,挑着眉看向身边的沈满知,“你身边那位?”

    沈满知垂眼,算是默认,“结果怎么样了?”

    沈辞将文件打开,抽出一沓纸张给她,“你怀疑咬伤她的人身上携带某种病毒,但结果显示,那女孩并没有任何被感染的迹象。”

    沈满知接过快速地扫过去,眉梢微蹙,随即又抚平下去。

    “还有一种可能,”沈辞见她没说话,继续补充道,“惰性感染,病毒或者伤患都会存在这样的可能,暂时难以检测,需要观察。”

    沈满知抬眸,“能给她做和我一样的检查吗?”

    沈辞很明显地愣了愣。

    “算了。”

    她又轻叹一声,撤回这个话题。

    沈辞看着她仍有些低沉的神色,斟酌了两秒开口,“你怀疑咬伤那女孩的人,是和你一样的情况?”

    注射过某种药物,和她一样没有不良反应,并且普通检查根本检测不出异常。

    沈满知眸色幽暗,“不止。”

    沈辞蹙眉,“那女孩……”

    沈满知食指竖在嘴边,“只能先观察一段时间。”

    “难怪你不让我进去……”沈辞突然明白过来她在忧虑什么,重新装好文件袋,“暴乱者还没有抓到?”

    沈满知摇头。

    “如果只是普通人精神失常报复社会都还好说,怕就怕,”沈辞停顿了半秒,看向她,“他也是实验体。”

    沈满知不置可否,“事后有人迅速出现接应他离开,不排除实验体恢复意识出逃的情况,但更有可能是有人蓄意而为。”

    沈辞突然皱眉,“冲你来的?”

    沈满知往前走了两步,坐在长椅上,往后靠去半眯着眸,“不确定,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策划扰乱治安。”

    她今天穿了一条休闲裤,此刻正大佬般地叉开腿坐着,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咬在嘴边,点燃,半眯着眼吐出烟雾。

    “只是太巧合了。”

    怎么会那么巧合,她刚好在那边吃完饭出来就站在商场对面,遇上广场上情侣求婚,然后就是暴乱袭击?

    沈辞站远了一些,仍平静道,“退一步讲,若是那人只是精神失常而造成的暴乱,你还会亲自去救吗?”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沈满知自诩不是什么好人,外人的评价也无非是她对亲人冷淡无情,待旁人冷漠寡言。

    她也确实没反驳过。

    不断变强的初衷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甚至很多时候连自保都是问题。

    更何况去救其他人。

    旁人都说她冷漠无情,但沈辞却不这样认为。

    故事的一开始,是街边小门诊经常有位挂儿科的小女孩,隔三差五满身是伤的过来处理伤口,后来来的次数少了,也是经常带着一身的淤青伤痕。

    再后来,她会带着一个低年级男生过来,不知是什么磕磕碰碰的伤口,额头俊脸膝肘都有破皮和擦伤,他那个时候甚至感叹这么漂亮的小女孩最终还是走上了不归路。

    后来的故事他越了解,就越沉寂。

    她曾不自量力将十六岁的姜樾从泥潭中拉起,也曾在一念之间决定帮助学姐逃离流氓的魔爪。

    曾以身犯险救过被绑架团伙撕票的池少爷,也在境外任务中收留过一位同种肤色的陌生男人,更是以身入局捣毁犯zui窝点绝地翻盘……

    在她一无所有的年少时期,她可以勇敢地救人,如今遇上这种事,她有能力自然也会去救。

    只是太多人被麻痹了眼睛,以为她就是那样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沈辞看着她松弛的模样,神色严峻,“你还是会去救的吧。”

    沈满知两指夹着烟抬眸不急不缓地看着他。

    沈辞抿唇,神色认真,“所以你和他们有本质上的不同,无论是一开始,还是被判定为人质的两年以来,你一直都拥有完整的独立人格。

    只要配合治疗,不必太担心有朝一日会成为那样的人。”

    那样的丧失人性的实验体。

    沈满知静静地听完,突而弯唇。

    沈辞几乎是一开始就看出来她心里装的东西,无论这件事是刻意为之也好,是巧合也罢,那个暴徒的行为,最终也可能是她的归宿。

    人一想多,就不太会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一切归结于三个字,没意思。

    反正最后都是一样的死局,一旦觉得没意思,就连挣扎也不愿意了。

    沈辞最怕她这一点。

    太颓废。

    他补充道,“你最近还是小心一点为好,潜伏期已经过了,你身体出现的状况并不可控,若对方的目标是你,千万不能放松警惕。”

    沈满知轻轻应声,“知道。”

    沈辞准备走了,回头又看了看她,“那位秦先生,你别又把人推远了。”

    沈满知没回话,沈辞也没等她回,提着文件袋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天台。

    指尖的烟燃烧到指尖,她被火星烫了一下,缩起了无名指,垂眸看着身下的烟燃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