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你还什么狗屁的自由!”雪音猛地推了一把夜斗,险些把没设防的夜斗推倒。“你和我们商量过吗?你经过我们的同意吗?你凭什么自作主张代替我们做出选择?!”
“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你们两个都稍微冷静一点,别太激动。”
仁王手动隔开了两人。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夜斗想要与他们断交的背后原因,可以说最重要的部分已经攻克了,所以,只要梳理清现在的情况,找到他们之间残存的小症结,一切问题就可迎刃而解。
“夜斗,困扰你的其实就是两件事,其一,不愿接受那么多人因你而死,所以你要杀死术士给那些亡魂一个交代;其二,杀死术士后你也会消失,所以你要和我们断绝关系,让我们不受你离去的影响。对吧?”
“也许吧。”
因为已经抱了必死的想法,夜斗现在给人的感觉非常随意,这种随意不是对外的,而是对内的:对自己的生死随意、对自己的心意随意……但这种随意又不是自暴自弃,只是单纯的无力与茫然,就好像为自己争取了许久的未来,在某一刻突然变成了虚假的存在,就好像原本已经一步一步走到了天上,却一脚踩在云朵上,从空中跌落。
仁王能够明白夜斗的感受,也能够明白夜斗的处境,夜斗就像被人用鲜血浇灌起来的茉莉花,他的成长、他的茁壮,都是依靠着别人的鲜血,可是,偏生他又生得一颗纯洁的心。
从前,他的世界只有为他浇血的术士,他对外界的认知也趋近于零,那时是术士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后来,他的世界出现了不同的声音,出现了外界的光亮,他开始探索外界、认识外界、走向外界。
在他意识受到人类的影响,与人类重叠之时,就是他对自己的过去审视之时。
他站在人类以及那些尸骨的视角,以人类的标准,去衡量自己的过去,就会把自己打上十恶不赦不可饶恕的标签,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换做是仁王,保不准比夜斗还要内疚。
可他不是夜斗,而是夜斗的朋友,站在朋友的视角再去看这些问题,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仁王承认自己很自私,但人心总有偏向,他认可了夜斗,想与夜斗成为朋友乃至家人。所以,他一定不会让夜斗就这么放弃自己。
“夜斗。”仁王劝说道:“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你未来是生是死是好是坏,都无法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何况,术士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杀人作恶,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不能因为一个人是因你而做的某件事,就把这件事产生的结果全都揽在你自己的身上啊,甭管他是为了什么,为了让你存在也好,为了满足自己内心的阴暗想法也罢,甚至是为了爱与和平都行,总之,他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顺从自己的主观想法杀了人,错的就是他!这事没有反转的余地!
是,他说是他用这些人的性命才换来了你的生存。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年下来,你做的善事就是无用功呢?有人能记住你半个小时,你就能够多生存半个小时;有人能够记住你半天,你就能够多生存半天。
几百年下来,你为了能够生存在这世界上,做了多少善事、见了多少人、拥有过多少人的半个小时?你有没有想过,你能够生存至今,靠的更多的,其实是你努力与他人接触的这一个个片段?”
“这——”
“还有。”仁王没有给夜斗反驳的机会,继续道:“术士说是他杀了许多人,以此凝聚成深厚的信仰,让你能够一直保持强大的实力。但我不觉得,他做的那些事,一定作用到了你的身上。
信仰是很纯粹的,吸收了什么样的信仰,就会成就什么样的神。就像你没有遇到珠音之前,你家收到的是术士杀戮的信仰,所以那时你也是一个无情的杀人工具。
但是,当你认识了珠音,当珠音用生命给你上了最重要的一课后,你自己的意识便觉醒了不是吗?所以你才离开了术士、所以你才想要去做善事、所以你才想要摆脱祸津神的称号。
如果说,你还是深受术士杀戮的信仰影响,你根本不会诞生这些想法、也不会去做那些杀戮以外的事情。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其实从来都没有收到过术士给予你的那些所谓的信仰。支撑你保持实力的能量,一直都是你自我意识觉醒之后内心的善念、是你通过帮助他人一点点积累起来的福报。
诚然,哪怕你做了再多善事,那些被你帮助的人也会在你离开后很快忘记你。但是人的情绪都是瞬间的、即时的,在你帮助的人得到帮助的那一刹,他对你的感激已经传达给你了,不是吗?
就像我去游乐园玩,我肯定是在玩的过程当中去享受、去欢笑,而不可能在游玩的过程中,一点感觉没有、一点反馈没有,全程冷个脸,然后等到离开之后再哈哈大笑,这不现实的啊。”
夜斗和雪音同时因仁王的这套长篇大论眨巴眨巴眼睛,怎么办,逻辑好像很通顺啊!有毛病吗?没毛病啊……
夜斗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宕机,他抬起手,轻轻覆在了自己的头上:“你让我缓缓……”
“好,总之你冷静了一些就好。”
其实仁王算是投机取巧了一些。
他记得夜斗当时反驳的话:【无论这件事情是谁做的,无论我知不知情,但最后的受益者都是我,那些无辜的生命就是因我而死的,这一点,怎么都是改变不了。】
他刚刚所说的一切,都无法改变术士确实是因为夜斗才杀人的事实,但,他把话题引到了另一句隐藏症结上:【最后的受益者是我】。
为什么有一些人他看起来什么都没做错,但就是会引人讨厌呢?很简单,因为他是既得利益者,也就是夜斗口中的,最终受益人。
放在夜斗这件事上,术士为夜斗杀人就是【因】而夜斗因此而受益就是【果】,但倘若,【果】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呢?这样的话,这个【因】还能种在夜斗的身上吗?
过了得有十几分钟,夜斗总算是重新开了口:“你的洗脑很成功。”
“好吧,你说是洗脑就是洗脑吧,这样以后我就算不打网球也有新的职业可以做了。”
“搞传销?”
“……就不能是心理医生吗?”
如此打诨几句后,几人都笑了起来,刚刚的阴郁气氛,终于是散去了。
“你说得对。”夜斗敛眸道:“我确实不该把太多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错的是他,所以,我还是要去杀了他。”
“诶,这就是咱们要解决的第二件事了,如果,我有办法能让你在杀死他后,继续存活在这世上呢?我指的不是像曾经那样,你必须从早到晚的去做善事、去刷存在感,艰难地活着。而是,建立一个真正属于你的神社,让人来参拜你、信仰你,让你像其他神一样,光明正大地、自由自在地,活在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