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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起疑(I)
    夫妻两人各怀心事。

    “那孩子,我还亲手抱过。”半晌,纪鄢轻叹一句。

    记忆中,俞霜知书达礼,待人温和。但不知为什么,她对自己的女儿却极为冷淡。她看向那孩子的目光,不止是冷漠疏离,甚至隐隐有种厌恶。

    有一回,孩子哭的厉害,还是纪鄢实在看不过去,把孩子抱了起来。那小女娃端的是乖巧可爱,纪鄢只稍稍一哄,她就破涕为笑了。

    彼时,那孩子笑嘻嘻地张着小手抱她,白胖胖的手腕上,有处小小的胎记,像极了花瓣。

    女子多感性。与沈初不同,纪鄢对这些点滴小事,记得格外清楚。

    纪鄢知道祁瑥和俞霜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亦能理解祁瑥以身殉国,俞霜不愿独活于世。可那孩子毕竟是祁将军的骨血。纪鄢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俞霜不把孩子留下,而是母女两人一起投了沅江。

    她拼凑起零零散散的回忆,也不管沈初有没有听进去,只一股脑地说给他听。

    “没想到这母女二人,竟是随着祁将军一道,亡殁在粟州。”思及此处,纪鄢不禁唏嘘。

    “说起来也怪我。没能看顾好她们。”沈初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不禁黯然。

    彼时他把俞霜母女安置在粟州府衙,本打算战事一结束,就派人护送母女两人回平津。不料,粟州一战大捷,他兴冲冲回到粟州城时,却听闻俞霜已然携女儿投江的消息。

    “你也不必自责。”

    纪鄢轻轻将手搭在沈初肩上:“你如何能够料到,俞霜会做此打算?想必她去意已决,就算你把人送回平津,怕也是……”

    她叹了口气:“还是早些休息,莫要再想这些事了。”

    沈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

    夜色已深。

    沈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心中的疑问如夜色一般,浓得化不开。

    ……

    翌日一早。

    得知沈初来了,周志萍匆匆带人迎至门外。

    “沈大将军,请。”

    周志萍一面寒暄,一面亲自将人引至府衙后厅。

    他与沈初虽同朝为官,但私下里并没有多深的交情。今日休沐,沈初来登门拜访,实在出乎周志萍的意料。

    有些……受宠若惊。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府衙后厅。落座之际,早有小厮奉上茶水。

    “我今日来,有事想请周大人帮忙。”沈初开门见山。

    “沈大将军不妨直言。”周志萍屏退小厮,挺了挺腰板:“若是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竭力而为。”

    沈初略一沉吟:“那好,我就直说了。”

    周志萍竖着耳朵,认真听沈初把话讲完。

    原来是为了沈宛曈的事。难怪沈初会找到他这里。

    周志萍不敢怠慢,把自己所知道的,原原本本给沈初讲了一遍。

    沈宛曈,是因为鸿陆驿站的窃案被送到他这平津府衙的,又是由程端亲自从牢里带出去,送进沈府。

    还有玉石铺掌柜,成忠的供词。

    ——随沈宛曈一起遗失的玉佩,早就不知转过了几道手

    。

    “事情就是这么回事。桩桩件件,都由程大人亲自督办。”

    周志萍啜一口茶,悄悄抬眼看看沈初。

    他相信,自己已然说的够明白了。

    通篇没有半个“假”字,但句句都在暗示,沈府的这位千金,怕是有问题。

    不能说这人定然是假冒的,这话,周志萍也不敢说出口。然,“沈宛曈”为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沈初沉默不语。桌上的茶水动也未动。

    “至于内情,”周志萍顿了顿:“沈大将军还是要去问问程大人。”

    沈初今日突然登门问起这事,怕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既是如此,他务必得把话说得明明白白。

    这事本就是程端一手经办,跟他平津府衙,可是没有半点儿关系。

    周志萍一口气把话说完,悄悄观察沈初的脸色。

    沈初这个人,他接触的并不多,但同在朝**事,他多多少少也听说过关于沈大将军的传闻。

    豪爽直率,杀伐果断。

    这事,料沈初决不能轻易就此罢休。

    把个假冒的“沈宛曈”送进沈府,程端……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周志萍心里暗自快意。

    之前在静云寺和承恩楼那几件案子上,程端可没少挤兑他。他早就在心里憋着口气了。这回,借沈初之手,也让程端栽个跟头,岂不是一件快事?

    “多谢周大人据实相告。”沈初沉吟良久,站起身来。

    “这都是分内之事。”周志萍随着起身,面上陪笑,不忘“

    好意”提醒:“程大人那边……沈大将军可要再去问问看?”

    “不必了。”沈初语气淡淡:“这件事情,我心中有数便好。”

    他顿了顿,接着道:“此次能找回小女,着实值得庆幸。至于程大人,改日再登门拜谢亦不为迟。”

    事情就这样算了?

    沈初的反应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周志萍愣在原地,面上的笑容凝固了一半。

    如今沈府里的“沈宛曈”有问题!程端那人,居心叵测!

    是他方才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抑或是……

    ……

    暖阳当空。

    清风拂动竹里馆窗前的一丛细竹,在窗上落下斑驳淡影。

    江沅伏在案前,手中握着只兔毫笔,昏昏欲睡。

    面前的宣纸上,歪歪扭扭落着几个字。

    大抵是“三径竹间,日华澹澹”之类。

    眼前的字由模糊变得清晰,又再次由清晰变得模糊……

    似是一串爬虫,在纸上蜿蜒而行。

    江沅打了个呵欠。

    沈夫人还是不要对她的字再抱有什么期望比较好。

    想到这里,她放下笔,转身去架子上抽出一本《寄奴传》。

    这本书她正看到精彩的地方。

    刘裕布下却月阵,以两千晋军大败北魏三万骑兵。

    战场与江湖,虽不是一回事,但“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的潇洒风流,与“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恣意痛快,大抵有些相通之处。

    江沅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入了神。

    过了许久,直到书都快翻完了,她才

    想起,今日是应了沈夫人的话,要来竹里馆习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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