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至,大军可即刻北上,请他们父子二人到军中一叙。”
季秋径直走到汪广洋面前,极力前倾,整张脸几乎要和汪广洋贴到一起。
“汪大人,你为什么一定要让大军北上?”
“黄河以北,那是元军的地盘。”
“用十数万大军的安危,来诱使王家父子露出破绽。”
“汪大人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太不负责任了吗?”
季秋的声音越说越高,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厉呵!
再看看神情慌张的汪广洋,一张脸惨如白纸,满是冷汗,好半天才战战兢兢的开口道。
“文和所言甚是...”
“这事,是我欠考虑了...”
汪广洋的语气,十分自责,仿佛是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懊悔不已。
在众目睽睽之下,汪广洋竟是直接朝着季秋,俯身深深一礼,十分谦卑的说道。
“文和,受教了。”
“对于兵事的了解,我确实不如你啊。”
见状,徐达立刻看向季秋,用眼神示意他赶紧躲开。
不管怎么说,汪广洋都是中书省参知政事,堂堂的从二品大员,左右丞相的副手!
他这一礼,是那么好受的吗?
更别说汪广洋勉强还算是季秋的长辈,这事若是传出去,汪广洋大概率会赢得虚怀若谷,不耻下问的贤名。
可季秋,却是会落得个嚣张跋扈的恶名,甚至会坏了他在朱元璋心中的印象。
但在明面上,汪广洋的行为却是挑不出任何毛病。
古人尚有“一字之师”的说法,今日受了文和的指点,不说拜师,行个礼总是可以的吧?
徐达也不好直接开口,只能不断的暗示季秋。
傻小子,快闪开啊!
“知道就好。”
“这方面的事,你确实不如我,更别说我的两位老师了!”
“......”
汪广洋呆呆的抬起头,打量了满是得意的季秋片刻,便调转视线,看向徐达,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意味。
这小子脸皮一直都这么厚的吗?
的确,汪广洋确实是想给季秋下套。
但季秋不光钻进去了,还把圈套往腰上一缠,趾高气昂的指着汪广洋大骂!
对!小爷就是嚣张跋扈了!
你能把小爷怎么招?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这八个大字,当真是被季总旗践行的淋漓尽致!
脸面是个什么东西?
好吃吗?
“就按照文和的提议行事吧,让王家父子即刻赶到滕州。”
“逾期不至,大军便挥师济南!”
徐达直接忽略了汪广洋求助似的目光,挥手赶人。
“汪大人,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吧。”
汪广洋的嘴唇一阵颤抖,可看看一脸狞笑,眼神越来越危险的季秋,也只能欲言又止,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离着老远,季秋都能听到汪广洋“岂有此理!”“怎敢辱我至此!”的怨语,空气中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汪广洋甚至都没有于军营中留宿,而是直接坐上马车,朝着滕州城内而去。
就在马车驶上官道后不久,汪广洋忽然出声,将一位随从叫到了车厢中。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怎么如此大动肝火?”
汪广洋的脸上已经没了刚刚的羞愤,神情平静的吓人。
“我不如此,那竖子岂会相信我说的话?”
“陪他戏耍罢了。”
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封早就写好的书信,递给随从,亲眼看着他将信收好后,汪广洋这才淡淡的继续开口道。
“回到城里后,你找个机会直接离开,把这封信送回家里。”
“再告诉他们...”
说到这,汪广洋缓缓靠近随从,耳语道。
“王家的覆灭,已成必然!”
“齐鲁还剩一个孔家,不过不必担心。”
“说好听点,孔家是个香案上不能出声的神像。”
“说难听点,孔家只不过是个靠着祖上余荫,苟延残喘的墙头草罢了。”
“不足为虑。”
“反倒是陇西的张家,李家,要早做接触,将他们争取过来。”
“若是不能争取,便让他们想办法废掉这两家,总之不能让他们入仕!”
作为“开局一个碗”,一步步登临绝巅的旷世帝王,朱元璋的城府与政治手腕,无疑是当世一流的。
在朝堂上扶持北方士族,不光能让他们与勋贵,东南士族互相制衡,更能增强大明对于失陷了几百年的汉人故地的掌控力,让北伐顺利建功。
季秋和朱元璋商量出来的这套,对于北方士族的处置措施,一举三得,端的是一步秒棋。
但朱元璋手下的这群臣子,拥有着成百上千年的积累,精通封建王朝的一切政治斗争手段!
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眼睁睁的看着北方士族进入朝堂,分润本应该属于他们的利益。
当然,汪广洋他们也不是要完全断绝北方士族的上升通道,那就是把人往绝路上逼。
北方这群生存于草原和中原交界处的汉子,战斗力可不是开玩笑的。
在千百年的文化交融中,北方汉子取长补短,既有游牧民族的凶狠与彪悍,又有中原文明的智慧与狡诈。
要不然北方这群汉人豪强,凭啥能在元廷这种极度排外的政体下,依旧能保持有自身的独立性,令王保保都拿他们束手无策?
无他,能打而已。
给北方的士族逼急了,提前几百年搞出来个“大顺”,也不是没有可能,东南这群娇贵的士族老爷,可受不了。
条件成熟的情况下,汪广洋他们是会让北方豪族,进入朝堂,享受治理整个帝国的权利的。
但绝对不能是现在!
或者直白的说,这份“恩情”,绝对不能落到朱元璋手上!
北方士族就算进入朝堂,那也得和东南士族进行一番利益交换,在双方都能接受的情况下,达成一致。
而不能是在皇权的默许下,和东南士族打擂台!
汪广洋前后不一,折腾了这么久,也正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
诱导王家反叛,只是汪广洋行动的第一步。
在陇西,还有李家,张家。
他们若是不识数,汪广洋照样会想办法对他们下手!
和勋贵斗争已是不易,汪广洋又怎么会容忍别人加入,横生枝节?
听着车轮吱吱嘎嘎的声音,汪广洋缓缓阖眸,静静等待着自己一手导演出的大戏开幕!
与此同时,已经回到帐中的季秋,忽然幽幽的开口道。
“骧大哥,崔兴。”
“你们两个,有什么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