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大利原本打算暂且“苟活”在看守所的时候,凌晨一点半被叫起值班,侵入骨髓的冷让他那两条腿冷得发抖,直至麻木。麻木到凌晨4点钟,值班结束,也不知道睡着了,还是没睡着,早上6点,又被起床铃声叫了起来。原先经常内心里自我鼓励的“美好的一天,从清晨开始”,已然变成了“美好的一天,从又一次麻木开始”。麻木着,李大利在看守所跨年晚会中满是沧桑之音地朗诵起了《常回家看看》的开场白。之后,和同监室人员一起悲伤唱起了歌曲《常回家看看》。台上台下,哽咽声,抽泣声一片。之后,主持人宣布下个节目是女监三室演唱的电视连续剧《还珠格格》片尾曲《雨蝶》。歌声中,蹲着听的李大利,突然腿一歪,跪到了地上。
跪到了地上的李大利,突然因强烈的落地声,引起一阵骚动。监室负责看护的警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都警惕地,有的摆出擒拿动作,有的要掏枪动作,迅速包围。
包围到李大利附近,才发现,原来是蹲着的嫌疑犯,可能是腿脚问题,跪到了地上。
包围过程中,台上的《雨蝶》演唱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中断了演出。
看到没有大问题,下面的管教伸出胳膊,摆出一个继续的手势,提示主持人继续。主持人看了,拿起话筒说:“没事没事,继续继续”。
歌声再次响起。
李大利也在《雨蝶》歌声中“我破茧成蝶愿和你双飞,最怕你会一去不回......”的歌声中,被陈管教架着离开了演出现场。
被陈管教架着的李大利,右腿是拖着走的。
原本李大利他们《常回家看看》的演出后,是要回到后排,坐到指定他们位置的后排板凳上的。但他们排队刚刚从舞台中央走了下来,主持人就开始讲话了。
讲话的过程中,下面坐着的监室领导,提示他们排队走过的李大利监室的人先暂时蹲下,等第二个节目演出完再继续走,以免影响观感。
这个过程中,李大利又突然想起了他被捕前在小剧场表演完,从后台下来被那蝌蚪一样小眼睛的小孙扑倒在地的情景了。
那个小剧场是有后台的,而且有回到原位置的演员通道的。这里,看守所里,在一个稍大点的小剧场一样的屋子里,临时搭建的舞台。
舞台中心只稍微用木板垫高,并没有后台,也没有专门的演员通道。
原本凌晨值班了2个半小时,侵入骨髓的冷,已经让李大利的两条腿冷得发抖,直至麻木。那麻木过冷袭过的腿,是不能再蹲着了。如果还在看守所外,李大利应该是躺在床上休息的。但看守所里,哪里是你想躺就躺的地方。蹲着,是看守所里的家常便饭。
之前李大利也听说过,蹲大牢,蹲监狱,蹲号房......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用“蹲”这个字,而不是用“住进”这个词。
看守所里亲身经历了几天,李大利才真正地理解了,为什么用“蹲”字。
“蹲着”,是看守所里,往后监狱里的家常便饭,也是必备技能之一。
李大利那两条腿,本是伤腿。研究生期间和女朋友一起到山上玩,骑不知道怎么突然出现的自行车,他其实也是摔了的。但他是男生,比女生的机动性要高些,他也是看到了危险,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的。跳下的过程中,也是伤了腿的。而他的女朋友尹儿,却没有男生的机动性,自行车压着卷着,滚到了山坡之下。
后来到计算机所工作后,李大利的脚又崴了两次。第一次是在图书馆从二楼楼梯走下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夕阳夕照晃了眼,还是因为喝醉酒不慎跌落崴了脚,第二次是晚上从甘水那个宿舍区往他住的小楼走的路上从陡坡摔下来的。都是右脚。
这是第三次,这次的崴脚,是凌晨的值班冷袭过麻木过的腿,继续蹲着导致的。也是右脚。
李大利被陈管教拖到了看守所里的医务室。
医务室不大,诊疗,处置,和放着药品的柜子,都在一个房间里。
房间里只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医生,正坐在椅子上,无聊地摆弄着听诊器。
看到李大利进来,那中年女医生让陈管教给李大利拖到最里边靠近窗户的诊疗床上。到了床边,李大利屁股坐在诊疗床上,艰难地后背着床后,左腿左脚也搭到了床上,想把那只右脚也搭上去的时候,费了半天劲儿也无济于事。
那个中年女医生,把听诊器挂在脖子上,一个使劲儿,给李大利的右脚掀了上去。
右脚被掀到诊疗床上的李大利,“哎呦呦”“哎呦呦”地直哎呦。
那中年女医生听了,不耐烦地说:“哎呦什么啊,哎呦!杀人放火的时候你哎呦了吗?!违法犯罪的时候你哎哟了吗!”
陈管教在旁边提醒道:“他不是......”
还没等陈管教说完,那中年女医生继续说道:“不是什么不是!能到这里来的有一个好人吗!”
说完,生气地问李大利:“怎么了?”
还没等李大利说话,陈管教说:“他蹲着蹲着就跪地上了!”
那中年女医生又拿起旁边桌子上一个戒尺一样的东西,敲击李大利的膝盖,腿肚子,脚踝。
敲击一次,李大利哎呦一次。
那中年女医生又不耐烦地,还是重复刚才说过的话:“哎呦什么啊,哎呦!杀人放火的时候你哎呦了吗?!违法犯罪的时候你哎哟了吗!”
随后,又重重地用那戒尺一样的东西,敲击了下李大利的脚背。
李大利想哎呦来着,没敢,忍住了。
那中年女医生不耐烦地,又重重地用那戒尺一样的东西,敲击了下李大利的膝盖上大腿的一个位置,还有李大利的膝盖下一个不知道什么穴位,李大利控制不住小腿和脚丫子都弹了一下。
“没事!”
“起来!!”
那中年妇女边说,边把那戒尺一样的东西扔到旁边的桌子上,边对着陈管教说:
“没事!该干什么还继续干什么去!”
“怎么没事啊,我疼得很啊!”
李大利内心说,但没敢说出口,只是央求道:
“医生,能不能给我喷下那个云南白药喷雾剂啊?我之前崴脚都是用云南白药喷雾剂喷好的!”
那中年女医生听了,走到药品放置柜子里找了下,拿出云南白药气雾剂。
气愤地说:
“是云南白药气雾剂!不是喷雾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