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沈止见容妤还是穿着原来的那身衣衫,倒是有些急了,忙道:“夫人快些换件得体的华服。”
容妤面露困惑,以眼相问。
沈止低叹一声道:“是太后……”
“太后?”
“方才来了位姑姑,传了太后口讯,酉时一到,便要去东宫参宴。”沈止神色无奈,“太后嘱托了,咱们两个必要同去。”
“还未到年关,这宴请又是有何由头?”
“怕是下月的婚事吧。”沈止只得催起了容妤,“夫人还是要尽快装扮,可不能让太后久等。”
容妤自然知晓沈止是极其惧怕太后的,也不单单是沈止,宫中上下无人不敬畏太后,连皇帝也是对其毕恭毕敬。
那位太后血统高贵,接连辅佐两位帝王登上宝座,就连沈止曾经能做东宫太子,都免不了太后的帮衬。
想来南殿此前总是称病拒宴,太后流露出不满之色后,沈止便再也不敢疏忽。
再加上这是东宫的大喜之事,沈止与容妤身为皇兄皇嫂,必然是要早些到场的。
可容妤也无心打扮,在沈止出门等候时,她只要晓灵为自己换了件较为素淡的鹅黄衣衫,外罩一件藕色的翻毛披氅,倒是前阵子新的的一件。
临行之前,仍旧是不敢把那簪子放在自己房里,只能藏在怀中一并带走。
谁知一出房门,沈止将她打量一番,不禁蹙眉道:“夫人这身行头,是否过于素淡了些?”
容妤鬓上只有两支碧瑶翡翠钗,她扶了扶髻,回道:“若是大婚之前的纳吉之宴,柳家的女眷也会到场,我素淡与否,倒也不会碍事。”
沈止点头:“这倒也是。”
“夫君见了柳氏之后,一定不要翻了旧账。”
沈止知晓容妤是暗示自己梅香的事情,便叹一声:“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更何况,南殿不对在先,柳氏也只是按规矩行事。”话到此处,他忍不住咳嗽几声,容妤便将他黑色的披氅紧了紧扣子。
“夫君小心风凉,莫要复发旧疾。”
沈止点点头,挽起她的手,一同上了门外的车辇。
姜嬷嬷跟在车辇旁送了一会儿,直道着:“真是不巧了,这鸡汤才煨上,侯爷和夫人就要去东宫,老奴咋也留上一碗,两位主子留些肚子回来尝老奴的手艺!”
容妤觉得这嬷嬷实在聒噪,面上回了笑意,便放下车帘命轿夫起程。
沈止苦笑一声:“真不知这嬷嬷还要白忙活多久,凭她杀一百只老母鸡,也是无济于事。”
容妤淡淡笑过,心里头却攀爬起了沉重的担忧。
就要入了东宫,便再次与沈戮相见,而太后与皇帝怕是也要出席……容妤默默祈祷,但愿今夜的纳吉之宴不会闹出祸端。
待到一炷香的功夫过去,车辇已经到了东宫大门。
金朱色的两门旁极其热闹,不少达官显贵、皇孙贵族都受到了邀请,有一些是柳丞相那头的党羽,其中不乏名门望族,都是在朝中位高权重的人物。
容妤被沈止扶下车辇,二人随着人群进了东宫,侍卫们认出了沈止,便与身旁的人交头接耳几句,那人跑开一会儿后,很快就把陈最带来了。
“二位来了。”陈最颔首行礼,侧身引路道:“随属下这边来。”
他带路的方向与那些贵客们不同,是往正殿去的。
“亲眷的位置都已经排列好,进殿之后,随侍女指引落座便可。”陈最将二人送到殿门口,便不再前行。
沈止道了声“有劳了”,率先进殿。
容妤未曾与陈最有任何视线交汇,只低低点头,转身离去前,陈最悄声对容妤道:“夫人,东宫正殿的左廊改了出口,可通后花园。”
容妤不明所以,却也没有理会,只管跟着沈止一同入了宴中。
侍女们引他们二人落座之后,席间已有了一些脸熟的面孔出现,好在皇帝和太后尚未到场,容妤他们就不算是迟来。
众人饶有兴致地谈论着今夜的纳吉之宴,还说迟了近乎小半年,这东宫太子终于是打算把柳丞家的嫡女娶进殿了。
“太子日后可有苦头受喽,那柳氏刁蛮泼辣,却也实在美丽。”
“怕是连个通房都不准太子纳了。”
“太子是何许人物?那可是在朝堂上斩了叛臣若干的杀伐之人,还能容那柳氏造次?”
容妤默默听着,并不做声,身侧侍女上前为她斟满酒水。刚刚倒满,殿外便有嘹亮通报,是皇帝、太后与太子及柳家到了。
众人纷纷起身,参见并欲跪拜。
皇帝倒是慷慨,他免了众人礼数,只道今日是太子纳吉之宴,不拘什么,便从与太后等人从两侧入了殿上主座。
沈戮随在太后身后落座,他刚进殿时,入目的便是坐在左边那一排的沈止,以及……他身侧夫人那一袭淡如落雪的罗衫。
她低垂眉眼,发鬓挽后,白皙玉颈纤长莹润,似宫中壁画中的飞天仙子。
也不过是两日未见,竟令沈戮在此刻觉得有种恍然隔世般的怅然。再看向随着柳丞坐到自己身旁的柳心珠,她艳丽如牡丹花怒放,绿色罗衫上坠满珠玉,却也不敌容妤鬓上两支素淡的碧瑶簪子惹人惊艳。
似感觉太后的目光横扫而来,沈戮便不动声色地收了视线,他面无表情地敛下心绪,再不看容妤那里。
刚好柳心珠在这时看向沈戮,她倒没有发现他方才看着何处,只觉得他今夜情绪不高,毫无纳吉之宴该有的喜悦。
她心有不满,便憋着一口郁气。
皇帝则是举起手中杯盏,为众人的到来致谢,也祝沈戮与柳氏纳吉礼成。
众人纷纷举杯,献上祝福,台下的舞女们倾巢而出,配合着丝竹乐曲挥洒起水袖、舞得欢快。
太后在这时看向沈止与容妤,见他二人正耳鬓厮磨,便同身旁的皇帝笑道:“太子与柳氏成婚后,也应像他皇兄爱护他皇嫂那般才是。”
皇帝笑起来,唤沈戮一声,要他将太后的旨意放在心头,并指他看向兄嫂那处。
沈戮这才得以明目张胆地看着容妤。
容妤正在听沈止与自己讲席间臣子的名号,忽觉一人目光灼灼探来。
抬头对视间,容妤心头慌乱。
那目光灼热露骨,令她匆忙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