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近来倒是发生了不少热闹事。
先是潇妃入葬。
沈戮倒是让她死得风光,在皇宫里大操大办了整整三日,以国丧之礼入了皇陵,还要求民间百姓三个月内必须夜夜点灯,为的是能让潇妃循着光亮早日投胎入轮回,免得在夜路上做了孤魂野鬼。
而这些,亦都是做给活人看的。
尤其是要让宋沅满意了才行。
他如今是朝中重臣,与不少朝臣关系密切,在朝野之上有着一定的话语权。
沈戮是不想得罪他的,毕竟有个能干的臣子,也不是易事,他总要想方设法地笼络人心。
可偏偏前脚刚办完了丧礼,这后脚,就出了个册封礼。
娴妃因侍寝而得了贵妃一位,旁人都要替她受宠若惊了一番。
这册封礼很快便举行了,并在短短月余之内,又得了个新封号,改娴位羡,羡贵妃,是沈戮亲赐,她一时之间成了盛宠的贵妃,是皇宫内所有奴仆们抢着巴结的宠妃娘娘。
此讯传去了东宫耳中,对于容妤来说,再多再高的位阶也不过是一杯馊了的老酒入腹,品不出丝毫醇香,只剩辛辣与愁苦。
紫苑还有些气不过似的,心想着到底是男子,这么快就有了新欢,便一边择菜一边口吐怨言:“奴婢听说那羡贵妃就是趁着娘娘与陛下心生隔阂之际钻了空子,如今得了盛宠,她宫里的奴才先到耀武扬威了起来,奴婢今日去上林坊取物,她宫里的侍女见了奴婢,都要揶揄上几句了。”
容妤默不作声,只翻看着手中书本,全然不把紫苑的话放在心上。
绿禾在一旁见了,对紫苑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说。
紫苑是不服气的,心有不甘地哼道:“无非是个脾性好些的妃子,怎就能这么快升格成贵妃了?都是因为她,害得陛下有好些日子都没来过东宫了……”
容妤这才开口道:“他不来,最好。”
这下子,紫苑也不敢多嘴,只能默默叹息一声。
绿禾悄悄凑近紫苑耳边,说了句:“我明日就去见陛下,也到了禀报东宫事由的日子,定要把娘娘近来的苦楚一并告诉了陛下。”
紫苑连连点头道:“姐姐一定要说明了娘娘受的罪过,她脖子上的伤到现在还没好,得亏御医上次送来了给小皇子的药时也一并带来了伤药……”
绿禾颔首应下,心里却也觉得沈戮这次宠幸了羡贵妃之事,略显蹊跷。
沈戮近来很喜欢去羡贵妃的住处,他也同心腹们说起过,说她就算什么都不做,只坐在那里让他看着,都是件令他欣慰的事。
“你的面部轮廓,最为相似。”沈戮的手总会触碰羡贵妃的眉心、她眼睫、她脸颊,且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呓语。
然而,在他坐拥三千佳丽的偌大后宫之中,她只是盛宠而非独宠,他也开始在兴起之时去往其他妃嫔的温柔乡中。
后宫的美人多不胜数,皆是柔情似水的温香软玉,她们的绣帕上刺着同床共榻的鸳鸯,全身上下都摇曳着惑人魂魄的香。
沈戮给她们绫罗珠宝、众多仆从,妃嫔们得了甜头,就开始热衷在他的面前争相斗艳。
她们就像是他把玩在手中的玉珠子,一颗又一颗,琳琅满目地堆积成胭脂红粉的高殿,殿内皆是鼎铛玉石、金块珠砾、朝歌夜弦……
沈戮已有三个月不再前去东宫。
就连绿禾多次前去他处禀报东宫事由,他都拒之不见。
绿禾极为诧异,私下里与紫苑说起此事,“只怕是这一次……陛下真的变心了。”
紫苑痛心叹道:“若只是变心倒也罢了,他乃皇帝,前些年一直把心思放在咱们娘娘一个身上已是极限,守了那么两年,算是仁至义尽,如何能让他不去碰别的女子?但即便如此——也不该疏忽了东宫的物件儿啊。”
说到这个,才是令东宫上下开始难心的关键。
早在容妤是沈戮的心尖肉时,上林坊也谄媚着东宫,什么好的都紧着东宫挑选,贵重的物件儿也是先送来东宫里。
可如今不同了,得宠的人变成了羡贵妃,其他一些妃子也得了沈戮临幸,上林坊自然顾不得东宫这头,恨不得拿些剩下的打发了东宫。
紫苑将此事禀报了容妤,“娘娘,这样下去可不是法子,咱们得去和陛下说明了此事。”
容妤不以为然,要紫苑耐得住。
在她眼中,这都是沈戮的伎俩。
可羡贵妃却不是这样认为的。
她只觉得自己是可以取代容妤在沈戮心中的位置的。毕竟,他每每下了早朝,都会来到她的宫里,与她同吃,与她同睡,他二人就像是寻常夫妻一般,令她不禁对东宫的那位充满了不解。
陛下这般柔情蜜意,东宫的那位何必与陛下拧着来了足有两年光景?
而且沈戮也会同她说一些朝野上的事情,包括战场上的士兵们在为国家征伐厮杀、残垣断壁的修罗场上铺满身首分离的尸体、铠甲上爬满了虱虫、年少的死者暴露野地无人收埋、无家可归的百姓衣衫褴褛……
“猎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斩截无孑遗,尸骸相撑拒。”
当时的她不自觉地呢喃出此话,身旁的沈戮竟略有惊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问道:“你方才念了什么?”
她心中是畏惧沈戮的,并不敢坦诚相对,只急忙求饶道:“臣妾是一时糊涂,想到多年来的战乱,心中略有感慨才情不自禁,还请陛下恕罪。”
沈戮毫无责怪她的意思,反而是叹道:“羡贵妃何罪之有呢,不过是寡人在许多年之前也曾听见过这首诗罢了,如今从你口中念出,自是令寡人更加怜惜于你了。”
果然如沈戮所说,自那之后,他对她似乎更为上心,像是觉得她与别个妃嫔不同似的。可尽管如此,羡贵妃仍旧不敢有丝毫僭越之举,她始终觉得沈戮对她是宠,而非爱,既不是爱,便容不得放肆。
沈戮喜欢的,就是她这般温顺、明白事理,她不会越界,也懂得拿捏好了分寸。
尤其是在夜晚同榻而眠时,她不会、更不敢勾引般地将手伸进他衣衫里。
毕竟在“临幸”的那一夜里,沈戮的确是想要在她身上发泄了**的。
她身上那么香,身子又那么软,**终究是诱人,沈戮也确有几个瞬间想撕开她衣带,尽情地、狠狠地进入……
但那份**很快就冷却下来。
他看见了她的脸。
眉眼间的确是有几分清丽姿容的,也与年少时的那人有相像之处,鼻子,最像。
可她终究,不是那人。
“好在你性子温顺,和鸟儿一样。”沈戮当时起了身,靠在纱幔里头,抬袖命她道:“今夜,只管唱曲取悦寡人便是。”
羡贵妃当时可吓坏了,怕会没命,用尽毕生所学来为他唱曲。
他闭眼聆听,一夜过后,将她从妃位升为贵妃。
哪怕时至今日,羡贵妃仍是完璧之身。
而此事,除了她与沈戮,亦是无人知晓。
她也渐渐怕起来,倘若那些艳羡她的妃嫔、谄媚她的奴才知道沈戮根本没有碰过她的话,她会否遭人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