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妃却道:“你也莫要笑她,就算勾栏瓦舍里的都是下贱胚子,也照样能把各路权贵迷得神魂颠倒,本宫出身再如何尊贵,不得陛下恩宠,便是不得,如何能以轻贱别人来抬高自己呢?”
刘美人摇着手中团扇,不以为然道:“绮姐姐总是这般不争不抢,才要让那一位抢在你前头做了贵妃。虽一字之差,可她在宫里就高姐姐一等了。”
绮妃不受挑唆,反而邀刘美人道:“陛下新得的公主眼见满月,你我也要懂些事理,一同前去舒卷宫恭贺才对。”
刘美人立即心生一计,她以团扇遮面,凑近绮妃耳边低语几句,绮妃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
“莫要滋生了祸端。”绮妃听罢,望着刘美人低叹一声。
刘美人则道:“姐姐何必如此胆小?咱们与舒卷宫那位也是姐妹,小打小闹都是感情要好的表现,自是不会伤及大雅。”
绮妃犹豫片刻,不再多说,唤来宫女,让他们将备好的贺礼拿来后,便起身前去舒卷宫了。
公主还有两日便满月,容妤的身子已好了个七、八分,沈戮见她可以下了床榻、也可以稍微行走后,心里就踏实了许多。
“寡人先去早朝,已是太久未见众臣,再耽搁下去也是不妥,你且等寡人回来,晌午便会退朝了。”沈戮在离开时,倒是有些不舍。
容妤点了点头,她半靠在床榻上,身边躺着小公主,近来有了些奶水,她也可以亲自喂养,这会儿也打算解开衣襟喂奶,便对沈戮说了句:“你是该去问早朝了,我有一群人伺候着,你大可不必在意我。”
沈戮目光扫过她欲敞开的胸口,立即别开脸,略显局促地说了句:“寡人尽快回来便是。”说罢,便出了房去,又不忘吩咐守在门外的宫女照顾好娘娘。
容妤已抱起公主喂着,看小公主吃得香,她也不由地露出笑意,轻声道:“伶儿多吃些,要吃得饱。”又小心地抚了抚伶儿的眉眼,怜惜地说道:“娘会每天用药草来给你敷眼睛,总有一天,你会看见娘的模样……”
伶儿一次也没有眨眼,她睁着灰白的眼球,全然看不见容妤究竟是以如何深情的眼神望着自己。
亦不知是不是因为伶儿是女孩,不仅是容妤,连沈戮对待伶儿都要比对阿满与沈容温柔了许多。
也许,也和伶儿的眼睛看不见有关……容妤总觉得是自己在怀着她的时候做过许多错事,天公没有惩罚容妤,却让报应落在了伶儿身上。
但这反而令容妤更加痛不欲生。
她宁愿报应由她自己来承受,也不愿她的女儿来替她偿还。
思及此,容妤想到了父亲将她退出城门的原因,大概……就是要她为了伶儿来赎罪吧。
“娘娘,该用膳了。”新拨来的侍女柔珈在这时端着木盘上的膳食走了进来,她将菜肴一一搁置在了桌案上,又走去床榻前伸出手。
容妤便将伶儿递去了她的怀抱里,再将衣衫穿戴好,下了床榻坐到椅子上,先是端起了清粥喝了几口。
柔珈逗弄着伶儿,吃饱喝足的伶儿时不时地发出清脆的笑声,容妤一边用膳一边望着女儿,她的神色变得柔和了许多,眼里含着浅笑,仿佛伶儿的到来在一点点地化解她内心深处的坚冰。
再加上这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鬼门关前行了一遭,容妤渐觉仇恨实在是拖累着她,她也许……是要放下一些了。
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侍从的通报:“禀娘娘,绮妃娘娘与刘美人求见。”
容妤知道她们是来道贺的,这几日总会有不少后宫的妃嫔与前朝的臣子前来拜见,但沈戮若在,定都将他们统统打发了回去,只怕会影响了她休息。
但绮妃……容妤是知晓她的。
早前在她还未嫁给沈止的时候,绮妃是霍将军府中最受宠的小女儿,而容、霍两家往来较多,容妤在绮妃幼时曾与之打过几次照面,那是个非常聪慧的姑娘,要比容妤小上约莫六、七岁,在容妤已是亭亭少女时,她还没有长齐了牙齿。
而那都是若干年前的事情,如今再想见,绮妃不可能会认出她来,容妤也并不担心,便点头准许道:“让她们进来吧。”
不出片刻,绮妃、刘美人带着捧着贺礼的宫女进了容妤的房,她们先是拜见贵妃娘娘,又呈上礼物,一个带来的是翡翠玉锁,一个送的是琉璃彩银双镯,都是很贵重的物件,容妤自是谢过。
刘美人见容妤还在用膳,嘴上说着叨扰,人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凑到柔珈身边去逗弄着伶儿,还轻笑道:“贵妃娘娘,公主的眉眼生得真是漂亮,像极了娘娘呢!”
柔珈的脸色瞬间难看了不少,谁人都知公主是瞎的,而刘美人的恭维显然是刻意为之,分明是在骂容妤瞎。
但容妤并没有气恼,只道:“陛下也觉得公主的眉眼生得美丽,与本宫的一模一样。”
听闻此话,刘美人脸色僵住,柔珈反而低笑出声,她早先就觉得自家娘娘应该多炫耀一些陛下的宠爱,好打这些长舌妇的脸。
刘美人便讪讪一笑,再不多说。
容妤回过头,望向坐在对面的绮妃,她始终沉默地注视着自己,二人四目相对许久,绮妃率先垂下眼去,她颔首问道:“听闻娘娘的嗓子已经治好了,舒卷宫当真是双喜临门。”
容妤浅笑道:“所幸本宫的哑只是暂时的,若要传给了公主,真是更要令陛下与本宫伤怀了。”
绮妃在这时抬起眼,低声问道:“如此说来,娘娘从前便不是哑的吧?”
容妤神色变了变。
绮妃勾唇,轻笑道:“臣妾是觉得,娘娘的声音很像是臣妾从前相识的一位故人,即便只有几次相见,可在臣妾心中,那位故人极其出尘,臣妾曾经十分憧憬她。”
容妤不由地攥紧了手指。
难不成,绮妃竟记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