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妤没有回应阿婉，只是反问她：“你知道那位徐队长的名号么？”

    阿婉摇摇头：“只听见那些人称他是徐队长，却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是徐展。”容妤轻叹一声，“在沈戮还是太子的时候，徐展便与之结仇了。”

    犹记得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的沈戮要出征西北，召开征战商讨会议前，徐展与其他人都在东宫里等候沈戮。

    屋内一片死寂，徐展的手指时不时地敲打着桌面，眉头紧皱，仿若从未舒展开过。

    三天了。

    他的发妻已经被西北的首领掳走了三天。是生是死，音讯全无。早在当天，徐展还慌乱不已，毕竟她怀着他的孩子，那将是他要出生的第一个孩子。然而考虑到大局为重，他思来想去，甚至决定放弃她也未尝不可。

    他虽然喜欢她，可还不至于为了她而乱了大局。更何况就算他降伏，西北首领也不见得会把她还回。哪有那样的美事，那帮蛮夷老奸巨猾，徐展不得不防患于未然。说到孩子嘛……孩子，总会再有的。

    然而家中老父不断施加压力，以孩子为由，使得徐展左右为难、举棋不定。就连到了现在，东宫大殿里也还是沉默如斯，没人敢开腔，唯独当时还只是陈最小跟班的宋珩在转悠了几圈之后，绕到徐展身旁，躬身道出：“徐大人，事已至此，你我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前行。半途而废，只会功亏一篑。”

    徐展本来就被搅得满心不耐烦，转头看他：“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要我真的舍弃了夫人？宋珩，这种事你也说得出口？”

    宋珩忙道：“徐大人误会了，我是提议顺水推。”

    徐展挥挥手，“你以为他是傻子么？你我的事情，他一清二楚。”

    宋珩顿了一顿，又说，“属下不才，有句话想要斗胆一提。”

    徐展眼也不抬地点了头，宋珩便继续说，“如今西北那边有了条件，其实是好办的。大可将计就计，就是委屈徐大人家中的几个美妾去做饵。属下是考虑到徐大人的夫人身怀虎种，若落入他人之后，毕竟可惜。”

    徐展不愿再谈：“只有这个，我不能同意。”

    宋珩却变了脸，不再好言相劝，而是厉声厉色起来，“徐大人，这已经不再是你个人的家务事。太子殿下需要你为他去出头，你必要为他着想。而徐大人决断有为，抱负之大，不该为了一介女子而危及大事。不过是几个妾室送出去，又不是要真的便宜了那帮蛮夷，待你我剿杀那伙人之后，自然是可以将夫人救回来的。”

    徐展默不作声，宋珩又道：“徐大人心中不舍，属下我能体会一二。这并非与私心有关，而是太子殿下眼下需要咱们立功，只有战功赫赫，才能令他在朝中站稳了脚跟。”

    徐展在心中低低长叹，已然是动摇了。

    宋珩见到事有苗头，快马加鞭地安抚着：“徐大人尽管放心，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必定不会让你白白付出，他定会给你回报的。”

    但事实是，当徐展按照沈戮和宋珩所言，将自己的妾室也一并送给西北蛮夷，得到的却不是做出说好的结果。

    在等待的过程中，徐展只觉得是种度日如年的折磨。突然之间，一簇狼烟划过夜空，徐展大惊失色，传令兵大喊着冲过来：“徐大人！徐大人！”一声比一声急，徐展忙冲下车，传令兵气喘吁吁地向他敬了礼：“姨娘们都被宋大人救了回来！蛮夷把她们放在了河边的船上……但是，他带走了夫人！”

    徐展仓皇间下令：“还等什么！追！”传令兵摇头大喊：“来不及了，那帮人的船翻了，人也不知去向，宋大人正带兵深入了黑山林，他打算一举攻下蛮夷的老巢！”

    徐展如遭霹雳，魂飞魄散地睁圆了双眼。他在这时才醒悟般地悔恨着，这是个计！他被沈戮设了局！

    他并不知道有狼烟这回事，更不知道狼烟之后，便是千军万马的铁蹄声与刀剑声。宋珩带兵冲入黑山林，高声喊着：“杀！不留一个活口！”而这一切的一切，徐展都被蒙在鼓里。从夫人被掳走的那一刻起，他就乱了阵脚，看穿了他弱点的人不是蛮夷，而是沈戮！

    徐展咬牙切齿，回想着沈戮交代宋珩说过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几乎全部都是骗局！

    他先利用妾室去换回夫人，再在周围设下埋伏，蛮夷们或许知道是计，可也不会想到宋珩破釜沉舟般地出卖了徐展，因为宋珩根本不曾考虑过徐夫人的死活，他只为了引出蛮夷首领。

    必要关头，他已经做好了牺牲一切的觉悟。唯独不能牺牲掉的，是沈戮身为太子的名誉。

    待到剿灭了蛮夷的老巢，他也必定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随便找出一具尸体在徐展面前糊弄过去。

    这就是沈戮与宋珩暗自策划的全部！

    徐展懂了，他都懂了，可那又如何？早就已经为时已晚！他一把抓着传令兵，歇斯底里地问道：“我的兵呢？他们都去哪了？在跟着谁打？！”侍卫吓得颤声回答：“跟……跟着宋大人。”

    徐展破口大骂：“宋珩卑鄙小人！打草惊蛇！好一个借刀杀人！给我找马来，快！”

    侍卫惶然地应了好，徐展则是越发痛心疾首，他悔恨不已，自己做的是何等愚蠢的决定！竟会信任宋珩！

    荒唐……荒唐！

    徐展思绪纷乱，头顶上的树木被夜风吹动得发出哗哗的响声，像是妖魅在放肆的哭号。也不知过去多久，天际隐隐浮现黎明之光，马蹄声在这时逐渐靠近。

    徐展以为是侍卫，猛地抬头去看，只见一批人马前前后后地奔来。领头的，竟是沈戮。

    他勒紧缰绳，骏马停住，以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俯视着徐展，低声道：“蛮夷的老窝已经被我等瓦解，可他自己不见了，我料想他是逃命去了。倒是找出了十几具女尸，被我放在岸边了，徐大人，你去认认看，说不定会看到你的夫人。”

    清冷夜风吹来，乌云在这时逐渐散开，白昼的光晕洒照而下，徐展却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了一般，怔怔地站立着，胸口里塌下去的是一片轰然巨响。

    虽说这些都是发生在多年之前的事情了，可徐展心中必定没有忘却对沈戮的恨意。

    便是因此——

    “他定不会放过沈戮的。”容妤沉下眼，她转头看向阿婉，“与容夙联手，是徐展报仇的唯一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