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破了容楼之后,沈戮曾将容夙调离了朝廷,发配到了偏院的北庭郡地带。
而他的发妻蓠娘却未被允许一同前往,以至于夫妻二人分开了长达三年之久。掐指算算,蓠娘已经有一千多个日夜没有见过容夙了。
就在定江侯又一年的忌日到来之前,蓠娘帮着筹备,睡眠总是极浅的。每次空中露出几丝清冷的白色时,她就自动自觉地醒了。走出房间想要花园里散步,就听见侍女香菱说着:“夫人这阵子要好好补身子,容叔,你可要帮忙带些好东西从外面回来,什么燕窝鱼翅,都要最好的。哦对了,夫人最喜欢吃杏仁桂花糕,城南那家徐老板的最好吃。”
容叔笑呵呵地接过香菱递来的钱,“香菱姑娘跟着夫人来容家五六年了,忠心护主是好事,可也别耽搁了自己,我家小虎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嘛,你不要总拿夫人来做挡箭牌。”
香菱微微笑着,只道:“我是要照顾夫人的,夫人没了我不行的。”容叔笑她傻姑娘,转身离去时,蓠娘已经从房里走了出来,香菱见了她,笑容满面,蓠娘朝她招招手,“香菱,过来扶我。”
香菱“哎”了声,搀着她的手臂往花园里走,目光打量着蓠娘的肚子轻笑道:“夫人,什么时候通知大人回来?他又没有去战场,只不过就是在北庭郡那头,就算骑马一个日夜,也是可以回来的了,也好在你生产时陪着你啊。”
蓠娘的脸色微微一变,“用不着告诉他,我还盼着他一直都不要回来,这样就一直不用知道了。”
香菱愣了一下,不太明白似的,“夫人怎么说这样的话,如果大人得知你怀了孩子,又快要临盆,肯定是开心不已的。”
蓠娘苦笑一下,不再同她说这个,反而问起:“何侍郎近来可有来过?”
香菱点点头:“他昨天来了,说是有事要见夫人。可惜夫人当时睡了,奴婢不忍心叫醒你。”
蓠娘问,“那他还交代你什么了?”香菱道,“何侍郎说,今日还会来的。”
蓠娘便欣喜地笑了。她随同香菱在花园里晒了会儿清晨的阳光,由于行动不便,她只站了片刻就有些腰疼,香菱催她回房休息,她却执意站在大门附近,偶尔朝外面望几眼,像是在盼什么人。
直到马蹄声传来,蓠娘心中一动,眼中亮起了光,她探着头望向大门外,何曾翻山下马,他弹了弹衣袖,儒雅的动作中不乏飒爽英姿。
香菱嘴快,立刻喊了声:“何侍郎!”
何曾侧头望来,与蓠娘四目相对,他眼里泄露思念,蓠娘则是回以嫣然笑意,手掌抚上高高隆起的腹部,何曾的神情也变得喜忧参半,朝她走去时,她也迎上来,抢先开口道,“我听香菱说,你昨天就有事情要告诉我。”
何曾点头一笑,“夫人昨天睡得早,属下今天就再过来了。”
蓠娘一垂眼帘,“那……你来我房里吧,我也有些事要交代给你。”
何曾的应声恭敬得很,随在蓠娘身后走向廊内,香菱目送那两人的背影,多少还是察觉得出他们两个之间的言语暧昧。只是,香菱不敢想太多,祸从口出,必定要管住嘴,也要管住心。
可之后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香菱还没有为花园里的花草全部浇了水,就听到又有马蹄声响起。哪曾想一回头就见到容夙大步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下官。香菱虽心情激动,想着要和大人道喜,然而转念一凛,怕是此时此刻,何侍郎正在夫人的房内。
怎么会这样巧。香菱莫名有些慌乱,只想着要去耗住容夙拖延时间,谁知一走到容夙面前,他就阴冷着脸,压迫般地命令她:“让开。”
香菱本就很害怕容夙,他这样神色可惧,她更是双腿发软,甚至移不开步子。容夙没什么耐性地将她往旁边一推,径直地进去了厢房。
下官跟他到楼梯口就停下,也拦住了还要跟上去的另一个下官。
稍微年轻些的下官一脸迷茫,年长的那个念他初来乍到,刚被调过来不久,容夙家的旧事他也不必知道太多。就只朝他摇摇头,又指了指花园里的石凳,示意道,“我们就在这一边喝茶一边等着,大人很快就会下来。”
年轻的下官讷讷地同年长的那个坐了过去,紧接着就听到房内传来“砰”的踹门声,继而又是摔碎了瓷器的声音,哭喊声清清楚楚地传进他的耳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不如杀了我吧!”
容夙几欲喷出火来的吼着:“你别以为我不敢!”
这个时候,蓠娘已然哭成了泪人。刚刚的两剑已经刺伤了何曾的双腿,满地血红,何曾却咬紧牙齿,仍旧跪在容夙的面前,是蓠娘护在何曾的身边对容夙歇斯底里的喊道:“你要么杀了我们,要么放我们一条生路,事已至此,我早就什么都不怕了!”
容夙因气愤而双目发红,他握着剑的都在抖,他的脾气,何曾不是不清楚,谁人之命,他随手得来,可他那样信任何曾!
他却搬来这样一出天大的背叛!
容夙拼命的克制住自己的怒火,他哽咽一声,盯着双腿鲜血淋漓的何曾质问:“你说,是不是她勾引你的?说话!”
何曾因失血而脸色惨白,他的面容上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即便在这种时候,他的声音都是从容不迫的,“大人,纸包不住火,属下早已知道会有东窗事发之日。要杀要剐,属下何曾任凭你处置,绝无怨言。但看在属下为你多年效力的份上,大人无论如何都要饶了夫人,她有孕在身,是万万不能受苦的,属下逼得她和我这样遭人耻笑,再不能让她受一丝一毫的罪了。”
蓠娘泪如雨下,紧紧地偎在何曾的身边摇头哭泣,“何侍郎,你不要这么说,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曾后悔,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