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不由地睁大了眼睛,只因那是一位骑着战马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岁出头,身着银甲银盔,腰际两侧一双巨刀,略薄的腰板还残留着青涩稚气,但高高昂起的颈子倒也极为傲慢,肩膀已显露魁梧之意,不出三年,必将成为名声赫赫的一代名将。
长风来,吹珠帘,簌簌作响,三公主一怔,那少年郎目光如鹰,惊鸿一瞥间已经见到她在偷看,三公主赶紧放下车帘。
少年郎用突厥语唤部下离去,策马奔腾如雷声翻涌,三公主舒出一口气,竟不知为何要心跳如鼓。
车夫也在这时重新起程,还闲聊般地同车内的两位公主说道:“方才那波人是西突厥的哥舒族,领头小子定是那哥舒王的长子哥舒岐了。”
“哥舒岐?”平画微微蹙眉,掐算着手指,然后恍然大悟道:“算年纪的话,哥舒那头的次子也才刚刚十六、七,没断奶多久呢。”
车夫笑道:“平画姑娘莫要笑话人家年岁小,据说那位次子已经是草原上的堂堂叶护了。”
毕竟是草原男儿,三岁就能骑马射箭,十六成了叶护也不必惊奇,值得惊奇的是小小哥舒也自封为‘王’,自是有些挑衅阿史那的地位了。
三公主嗔道:“却是连自己的部下调戏大唐来客都要纵容。”
这一桩小插曲便就此过去,等到了日落时分,万丈余晖流霞,这一列车队终于到达了阿史那的部落,帐外已经有不少可汗钦派的草原护卫前来迎接,马车缓缓停定,平画首先走下车子,一位身穿草原王族正装的阿妈立刻上前,将手里的金粉抹在了平画的额间,早在前来草原的时候,平画就知晓这是阿史那部落的至高礼仪。
紧接着,三公主也下了马车,她刚一探出马车,就觉得扑在脸上的风又冷又硬,禁不住瑟缩了一下,拉紧了身上的红丝绒披风,一抬头,就看见了阿妈等在面前。
三公主对她露出友好的笑意,阿妈的手指伸进掌中的金粉盒子,可待她看见三公主的容貌时,她忽然停住动作,上下打量一番三公主,又围着转了一圈,最后有些神神秘秘地眯起了眼睛,甚至盖上了金粉盒子,转身同护卫耳语了几句。
护卫有些惊愕地看向三公主,一头雾水的三公主有些尴尬,却也只得装作视而不见,赶快跟上平画前去可汗的帐篷,余光瞥见阿妈一直盯着她,并将金粉朝着她离开的方向洒出一片,长风吹来,金粉四散,如同燃烧着的残阳,令人心中隐隐不安。
“那个阿妈有点古怪。”三公主低声嘀咕了句。
平画没听清,回头看向她:“怎么了?”
“没什么。”三公主摇摇头。
等到进了可汗的帐中,暖和的温度立刻融化了身上的寒意,三公主身处这偌大的空间里,循着一股幽幽清香见到了半坐在羊皮高床上的可汗妻子,她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薄衫,自是感激两位中原公主的到来。
三公主的目光落在乳母抱在怀里的小世子身上,见他正酣睡,不忍打扰,细细端详一阵后,悄声对平画说:“这世子剑眉肤白,长大后必定玉树临风。”
大妃听闻,在此时笑笑:“可汗今夜设宴,好生招待皇宫里前来的贵客。”
当天夜里,草原阿史那部落最大的帐篷中正在进行着奢华热闹的晚宴。
凡是受邀的草原贵族都齐坐此处,由于帐外燃着重重篝火,所以在帐内也就不觉得冷了。
可汗为了表示对前来道贺的中原公主的重视,还特意要一群草原姑娘来奏中原的曲目,他们事先苦练许久,一个个地捧着琵琶、古琴、瑟、筝还有笛与笙,连同钟、鼓、锣、磬都一应俱全,二十多人的器乐阵,井然有序的落座,将七曼妙曲音弹奏得倒也像模像样。
而三公主酒量最好,喝下三杯草原烈酒也毫无醉意,正要回敬时,帐外忽然有身着草原衣裳的舞女倾巢而来,在澎湃激情的器乐声中踏歌而舞。她们肤色如麦,眉眼深邃,舞步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别有一番异域风情。
身在其中的三公主与平画也感到非常放松,直到帐外忽然响起一些动静,三公主睁大了眼,拉着平画询问:“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响?”她指了指外面。
平画仔细去听,摇头道:“没听到什么特别的,大概是马儿的嘶鸣罢了。”
三公主却感到好奇,且这些宾客都已经喝得醉意醺醺,她正巧也要去外面透透气,穿过人群掀开帘子,她走出帐篷,看到草原的夜幕连接着地平线——月亮星辰仿佛都要掉落在这无尽的境地。
清冷的风扑面而来,三公主向前走去几步,闭上眼睛,沉醉地享受着草原夜风拂面,身后忽地传来一声马鸣,还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三公主猛地循望过去,不由地睁圆了双眼。
只见暗处的石墩旁,站着一名身穿草原王族服饰的年轻男子,头上戴着简易的青色玉冠,腰间的金色腰带上缀满了样式奇异的玛瑙和琥珀,根据数量判断,倒是个极为显赫的身份。且极为年轻,更是显得风姿卓朗,他正将马儿的缰绳拴好,察觉到三公主的视线后,当即瞥来冷锐目光。
三公主一瞬间怔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心中暗暗顿悟:原来是他……一定是因为他脱去了白天时的那身银色铠甲,她才没有立即认出来。
“你们中原女子都这样肆无忌惮么?”他口气可倒是十分狂妄,一双眼睛打量着三公主,随即将缰绳用力地打了几扣,然后迈着步子走过来。
三公主心觉他中原话说得流利,倒配得上那叶护的高贵身份。却也没有畏惧,只轻笑一下,反问道:“如何一个肆无忌惮?”
“你一直盯着我看,这还不够肆无忌惮?”他停站到她面前,俯着眼睛,足足比她高出一头来。